林婧默默地走出了病房,在地图上找了一家粥店,准备给谢薇买粥。走到二楼楼梯口,林婧正准备往一楼大厅,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显然,向上走的对方先看到她。林婧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疑惑,她和陆知州真的这么有缘分吗?整整三年没见过一次面,现在连在医院都能随便碰见。而陆知州这边,更加惊讶,他抬头看向林婧身后的指示牌,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妇产科”三个大字,这一切都在告诉陆知州,前段时间的猜想是真的。林婧看着陆知州一脸震惊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多想了,连忙出声解释道:“我陪朋友来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了起来。
林婧不知道谢薇为什么要这么问,因为林婧第一眼就认出来她了,她这么漂亮的长相,就算是在美女如云的大学里,也算出众的,林婧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忘记。
谢薇长相成熟,但比林婧整整小了十岁,和那位李心语是一个寝室的同学,她们曾一起选修过林婧的课。所以林婧才能通过李心语找到谢薇的住所。
林婧不知道谢薇怎么会认为她不记得谢薇选修过自己的课这件事。她之所以之前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因为再次见到谢薇的时候,对于林婧来说,谢薇只是一个她婚姻的介入者的身份,而非一个她曾经执教过的学生,仅此而已。
林婧平静地和谢薇对视着,淡淡阐述着事实:“你大一的时候选修过我的课。”
就在林婧话出口的那一瞬间,谢薇崩溃了,她眼睛通红地看着林婧,刚刚的悠然自得一扫而空。看着林婧波澜不惊的眼睛,谢薇忍不住捂住了脸——她不想让林婧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林婧听到了谢薇的呜咽声,但她不知道谢薇为什么会因为自己的话而崩溃,她想出声安慰,但又不知道从哪个角度来安慰,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谢薇为何而崩溃。
她说这个,本意是为了谢薇着想,谢薇休学已经快两年了,如果今年九月,她还没有回校的话,她的学籍就会被开除,那么就说明,她拿不到大学的毕业证了。
林婧做这一切一方面是出于一个老师的道德,想要用作提醒,另一方面也是想告诉谢薇,如果她愿意跟自己交换信息的话,林婧可以让她回校之旅简单一些。她不明白这句话为什么会给谢薇带来这样大的震撼。
但林婧的无措让谢薇更加崩溃——面前这个女人,永远不会知道深埋于谢薇内心的一切,那些随着时间已经逐渐腐败的情绪,在这个平静的女人出现时,卷土重来。
谢薇望着林婧,她难得对面前这个女人生出了怨恨之情。那段她最不愿提起的记忆,被一个她最不想提起这一切的人提起了。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谢薇眼圈通红,她的头上冒出细汗,唇色更加苍白,林婧肯定她生病了,但她却固执地压抑住所有情绪,向林婧问道。
看着她这个样子,林婧在犹豫是否要说真话,但还没等林婧出声,她就支撑不住身体倒在了地上,林婧连忙伸手去扶她,
谢薇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她的手放在腹部,看来是疼极了,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林婧立马拨通了医院的电话,但她却紧紧抓住林婧的裤脚,坚持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她漂亮的五官因为疼痛皱在了一起,林婧没回答,她尝试将谢薇扶起来,因为地上太凉了,但谢薇一点也不愿意配合林婧的动作,只是固执地要个答案。
“我们去医院之后,我再告诉你,好吗?”
林婧耐着性子哄谢薇,但谢薇就是抓着林婧的裤脚不松手,直到她疼的没力气了,才被迫放开了手。
病房门口,手里拿着各种检查单的医生对林婧说道:“她的身体可不太适合怀孕啊。”
林婧有些惊讶地问道:“她怎么了?”
“你是她朋友,不知道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略显责备地看了一眼林婧,继续说道,“也不是不能要孩子,就是对身体损害实在太大,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不建议要的。”
林婧拿起了另一个检查单,果然,上面写着先天性心脏病。
看着林婧有些呆愣的样子,医生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劝劝她吧,孩子以后还可以有,命可就一条。”
林婧有些机械地回答道:“好。”
病房里,谢薇静静地躺在床上,她一直清醒着,听着林婧打电话,感受到自己上救护车,看着医生给自己做检查,那双很漂亮的眼睛现tຊ在睁得大极了。
林婧一进病房,谢薇就用极虚弱的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林婧叹了一口气,只能如实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谢薇其实早就猜到了答案,但她就是固执地想从林婧嘴里得到答案,这是一种自虐,但谢薇渴望用这种方式彻底撕碎自己。
“我要死了吗?”
谢薇突然用很悲凉的语气问道。就连谢薇自己都不清楚,她说的究竟是身体的死亡,还是心灵的死亡。
林婧不知道谢薇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是回答她道:“没有,但医生说,妊娠对你的身体可能会有较大的损伤。”
“哦。”
谢薇听到这话没什么反应,因为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她暂时还不会死,在这个孩子吸干她的血肉之前。但她的心已经死亡了,在很久之前就死了。
长久的沉默,林婧都以为谢薇睡着了。
没想到谢薇突然问道:“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生下来吗?”
林婧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不会。”
林婧对生育有着天然的恐惧,她很少会想象自己会有一个孩子,季禾阳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倒是提过几次,但都被林婧拒绝了。这也是林婧和季禾阳父母最大的矛盾来源,他们天然地觉得到了年纪就应该选择生育,但林婧却固执地觉得她并没有做好准备。
虽然季禾阳会在父母面前为林婧掩饰,但林婧知道他也对这件事情颇有微词,因为他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但林婧却一直拒绝。林婧不知道季禾阳的背叛是否也掺杂着这个原因,但她觉得是有的。
林婧必须承认,她不想要孩子,一方面是因为她对生育有所恐惧,也觉得自己无法给予这个孩子足够的爱,另一方面,林婧也觉得,生育一个孩子,对她来说,就是将她彻底绑定在一片区域里了,而她不想这样。
这些天来,林婧不断思考着季禾阳的那些话,她知道季禾阳说的很多话并不是空穴来风。林婧平静地生活着,但她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她的确在潜意识里,渴望有一天能够抽离出这段婚姻,走向未知旅途。
她爱季禾阳,但她更爱自己。
听到林婧的答案,谢薇笑了,说道:“那是因为你不是我。”
林婧沉默了,谢薇说的是事实。林婧不是谢薇,她不知道谢薇经历过什么,大一就休学,成为一个人的情人,即使是心脏病,也要继续妊娠。上述的每一件事情,她都没有经历过,所以她没办法为谢薇做任何决定上的建议。
看到谢薇的手上血管发青,林婧上前调慢了点滴的速度,又悠悠地问道:“需要联系你的家人吗?”
这句话本来只是一句简单的关心,却在无意之中再次点燃了脆弱的谢薇。她翻身过来,冷冷地看着林婧,她上翘的眼尾此时像是一匹狼,透露出凶狠的恶意。
她冷笑道:“为什么要管我的事情?”似乎是觉得这样说话不够恶毒,她又继续说道:“是因为管你老公的小三让你有种做圣母的快感吗?”
林婧看着谢薇恶狠狠的样子,猜到谢薇可能和家里关系不好,所以才会这样说,林婧也没生气,只是严谨地纠正谢薇的话道:“是前夫。”
谢薇再次沉默了,林婧的话其实只是为了放松气氛,并委婉地表示自己不会生气的意思,但却让谢薇觉得无地自容。
是谁促成了这一切呢?是她,所以谢薇干脆翻过身去,不再理会林婧。
但还没等谢薇心情平复下来,她的手机就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然后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了地上。林婧瞟到了屏幕上的备注,没说话。
“你走吧。”
谢薇又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声音闷闷地对林婧说道,林婧竟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几分委屈。
“你想吃点什么吗?”
林婧当作没听到那句话一样,问道。林婧并不讨厌谢薇,更不用说她现在如此虚弱,她不是一个习惯对弱者施加任何压力的人。
“喝粥。”大概是身体实在难受,谢薇不再嘴硬,小声说道。
林婧默默地走出了病房,在地图上找了一家粥店,准备给谢薇买粥。
走到二楼楼梯口,林婧正准备往一楼大厅,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显然,向上走的对方先看到她。
林婧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疑惑,她和陆知州真的这么有缘分吗?整整三年没见过一次面,现在连在医院都能随便碰见。
而陆知州这边,更加惊讶,他抬头看向林婧身后的指示牌,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妇产科”三个大字,这一切都在告诉陆知州,前段时间的猜想是真的。
林婧看着陆知州一脸震惊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多想了,连忙出声解释道:“我陪朋友来的。”
“哪个朋友?”
没想到陆知州竟然还要刨根问底,林婧沉默了,陪着前夫的小三来医院这种事情实在有些太荒谬,她有些说不出口。
林婧的沉默在陆知州眼里就变成了另一层意思了:林婧的社交圈一直很小,除了徐琳,还有谁能让林婧陪着产检,既然不是朋友,那林婧又为什么要说谎呢?
“你不认识。”
陆知州冷冷地望着林婧,没有说话,林婧被他盯得发毛。又想到谢薇还在病床上等着自己,她不想跟陆知州多纠缠,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知州看着远去的林婧,一言不发,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见林婧的背影了。
电话铃声唤醒了陆知州,他接通了电话,里面的哀嚎声让他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他再看了妇产科一眼,语气低沉地说了句到了,就朝着三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