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眼狠狠一跳,下意识伸手阻拦道:“请等等!”何美音与宋灵均同时转过身来,叶妈妈忙收好表情,伸手去整了整宋灵均的衣领,笑道:“宋小姑娘的褂子被弄脏了,晚些府里会整理好送回去,就算是春日里,风也有点大,还请关好窗子以免着凉才是。”“是,多谢叶妈妈。”叶妈妈站在门口含笑目送马车远去,突然一敛表情,提着裙子匆匆进门,直奔后院里去。齐老太太正在喝安神茶,她松了发髻,换了贴身柔软的梨花白寝衣正准备进屋去小睡一会。
叶妈妈亲自将她们三人送上马车,让侍女扶着宋灵均上车,宋灵均低头与那侍女道谢,脖子上用红绳串着的福袋微微散开,露出马老太太的那小片金子,以及被缝在福袋里的那枚金玉镶嵌翠玉戒指。
叶妈妈仰头正要目送她们,那枚戒指就这样冷不丁地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她眉眼狠狠一跳,下意识伸手阻拦道:“请等等!”
何美音与宋灵均同时转过身来,叶妈妈忙收好表情,伸手去整了整宋灵均的衣领,笑道:“宋小姑娘的褂子被弄脏了,晚些府里会整理好送回去,就算是春日里,风也有点大,还请关好窗子以免着凉才是。”
“是,多谢叶妈妈。”
叶妈妈站在门口含笑目送马车远去,突然一敛表情,提着裙子匆匆进门,直奔后院里去。
齐老太太正在喝安神茶,她松了发髻,换了贴身柔软的梨花白寝衣正准备进屋去小睡一会。
今天闹了这么一通,她着实心神劳累,人也憔悴不少,这个年纪经不起折腾,也不管此时时间对不对,只想赶紧上榻安睡一会,哪怕睡不着,闭目养神也是好的。
叶妈妈让侍女们都退下,亲自伺候她上了床榻,拉过棉被,才凑到齐老太太耳边,将刚刚的发现轻轻说了。
齐老太太脸上微微变色,也不躺了,抓住叶妈妈的手肃容问道:“你可看清楚了?可真是那个戒指?”
“奴婢瞧得真真的,一开始还不信,还以为只是撞了款式,特地凑前去仔细看了,的确没错!奴婢敢担保,那么大且那个样式的戒指不可能有第二个,且那指围边有微微的划痕,就是我之前跟着您在京城时,与在恒王府看到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叶妈妈十分肯定,齐老太太自然相信,她自小跟在自己身旁,阅历和眼神都是一等一的厉害,断不能认错如此重要的东西。
真是奇了,这戒指是怎么跑到那位住在偏远小镇的小姑娘手里的?
见齐老太太起身,叶妈妈忙给垫上厚厚的软枕,也是奇怪道:“奴婢隐约记着,这枚戒指是霍小王爷自己收着的,因着还带不上,便一直贴身存放,不肯离身,这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小姑娘手上?他们是何时认识的?”
“兄长之前写信过来,就曾提过一嘴,说霍小王爷在边南因叛军使诈而受伤一事,不过两句,我听着却是凶险。何姑娘这位小表妹是不是就与这件事情有关?”
齐老太太歪着身体靠在软枕上,继续猜测道:“还是说,只是弄丢了,那小姑娘捡到了?”
叶妈妈却是觉得不像:“那小姑娘家境普通,只是简单过活的人家,那戒指如此金贵,到了手里,她父母定早早拿去卖了换钱,可不能让她一个小孩子家就这么收着吧?还稳稳地缝在那福袋里。”
齐老太太用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了抚自己的侧脸,只觉得自己皮肉松弛,越想越是好奇:“难不成.....是霍小王爷在边南时,给这小姑娘的?”
“那可是恒王的遗物,以霍小王爷的性子,怕是把命都交出去,都不能把这戒指给人吧?”叶妈妈诧异道。
“人是要活着的,再有念想的物品都是死物。难保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霍小王爷是心甘情愿给出的也说不定。”
齐老太太撑着身体半躺下来,一手支着脸道:“你刚也看见了,那小姑娘聪慧机灵并非平常幼童,行动敏捷,处处不落痕迹,杜姑娘与何姑娘此番没有收到曾心娇坑害,有一大半是这小姑娘的功劳。看着一副只知道吃喝的乖小孩模样,其实深藏不露,云淡风起间那双眼睛时时刻刻都盯着,关键时候才出手,不让她的人受一分伤害。”
“倒也是奇了,她那样的家庭怎么能养出这样的孩子?得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后院里请人特意教导过的,这个年纪才能有这样的伶俐头脑。她今天的机灵,怕是放到京城那些人家的后院,也是少有的。”
叶妈妈说着将床案上的熏炉拿远一些,免得呛到老太太:“不过也有本身天资聪颖的孩子,天生就对这些计谋无师自通,看来这位宋小姑娘就是这样的。”
聪明的孩子是见多了,但像这个宋小姑娘这般,浑身上下散发着违和感的倒是没有见过。
“不管如何,若真的是霍小王爷亲手给出那枚戒指,这小姑娘定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叶妈妈坐在脚踏上,理了理老太太身上的织锦红棉被,缓缓道来:“宋小姑娘与家人不住在城里,今天是跟着何家姑娘来的,应该是上门来走亲戚了,且何家与赵家的亲事还有得看热闹呢,她们应该还会再待些时日。奴婢先派人跟着,看看能不能跟出什么来,若这位宋小姑娘真与霍小王爷有关系.......为着老爷回京之路顺利,这样的东西,咱们该出手还是得出手。”
想到这几年来郁郁寡欢的儿子,齐老太太也是定下心神,拍了拍叶妈妈的手,疲倦的叹道:“你说的不错,如今我精力不济,幸好你替我想着。就算没有关系,那小姑娘我也着实合眼缘,等得空,喊她来与我说说话也是好的,这端州城也该有些新的人和事了。”
杜舒佩今日在宋灵均身上学习了不少东西,看她小小人儿头头是道,一时舍不得分开,宋灵均在这些年轻姑娘面前又惯会撒娇,惹得何美音与杜舒佩都不愿意回家,又带着她去城中四处逛了逛,买书买玩具买衣服首饰一个不落,全都是给宋灵均的。
姑娘家不仅喜欢打扮自己,还喜欢打扮别人,宋灵均挣扎不过,只能像个木头似的的任由她们搬来摆去,看到路旁有书肆,还不忘让她们给自己买几本想要的书,以此做换装游戏的交换。
等回到何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庄大姨和庄娘子忙唤人摆上晚饭,庄娘子抱了下宋灵均,摸到她肚子圆圆滚滚,就知道这孩子是在外面造作了一顿回来的,便令她好好站着,将今天吃过的东西一一报上名来。
一听到她今天又是各类水果糕点不知节制的往肚子造,庄娘子叉腰生气不已,狠狠点了下女儿的额头,下去煮了消食茶上来,宋灵均嫌苦不肯喝,娘俩七手八脚的对峙,又是一番斗智斗勇。
最后庄娘子懒得废话,仗着手长脚长索性直接动手,抱着女儿夹着双腿掰着下巴,硬是给灌了一碗下去。
她算是明白了,对付这鬼灵精的女儿不听话就只能动手,反正这小短腿也跑不了远。
“灵均不想喝就罢了,你何苦逼她呢。”庄大姨看着宋灵均苦得哇哇大叫,心里心疼。
“姐,你听听她今天吃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晚上肯定要积食发热!”
庄大姨最不愿意听小孩子生病,忙摆手道:“去,不要乌鸦嘴!我看灵均活蹦乱跳的好着呢,等会多喝点水就是了。”
何美音在一旁歉意道:“小姨,都怪我,我不知道妹妹不能吃那些东西。”
“说什么呢,哪能怪你,出门前我明明叮嘱她了,是她又明知故犯的不听话。本来病才刚好没几天,这成天的给我造祸呢!宋灵均,你给出来好好认错!”
庄娘子说着就要去打宋灵均的手背,庄大姨忙将人护在怀里,宋灵均为博同情扯着嗓子嗷嗷大哭,一时间连何美音和下人都来劝阻,厅里乱成一团。
刚从外面回来的何洪进门听着哭声就是一愣,虽然不明白她们在闹什么,但家里总归有小孩子才热闹,大声笑道:“怎么了这是?我怎么听到小灵均在哭?可是惹你娘亲发火了?”
总不好在人家的家里打骂小孩的,没个规矩,庄娘子忙收手,又拍了下宋灵均的背,示意她赶紧收声,尴尬道:“姐夫回来了。灵均不听话,扰你清静了。”
“都是一家人,哪儿的话,家里有孩子哭闹才好呢,这才像是一个家!不瞒你说,我这当爹的在外劳累了一天回来,不就是为了家里孩子的欢声笑语吗?”
何洪说着坐下,何美音贴心地给自己父亲送上温热的茶水,闻到酒气立刻担心起来:“爹爹,您怎么又喝酒了?不是说好了,少喝一些的吗?”
“好丫头,爹没喝两杯,是谈好了正事,大家高兴了才喝的。”何洪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眼里都是慈爱和温和,“就饶了爹爹这次吧。”
何美音撅嘴,拉着父亲的手跟个小大人似的啰嗦,何洪也没有不依,说什么都是笑着点头答应。
这父女俩的感情比想象中还要好。宋灵均看着心想道,大姨夫应该是真的疼惜这个女儿的,他想与赵家定下这门亲事,可能这其中也是有他自己的慎重考量。
庄大姨自丈夫回来就在一旁坐立不安,也不去慰问在外忙了一天的丈夫,直接打断他们父女之间的温情,急忙问道:“你今天去赵家谈事,可有谈出眉目来?我可说好了,若我们的要求赵家不给承诺,我是绝对不答应把美音嫁过去他们家的!”
听到是自己的婚事,何美音又联想到曾心娇,心里有些膈应,按规矩她本该避出去,何洪却是让她坐下来听一听,说道:“今日我本来想去摆摆谱,好让赵家许下有利于你成婚后的承诺,原想着那赵老爷平日里也是个得意人,定会与我谈条件,没想到他却是一一应下,没有丝毫意见。”
庄大姨愣愣道:“咱们提的,他都答应了?”
“已经修葺好成婚后单独居住的庭院,过去便是当家作主,婆子下人都是新买新配新调教,必不会欺压新主,他们长辈绝不会轻易打扰,更不用晨昏定省,早晚请安。因着是小儿子八字问题才匆忙议亲,他们自觉对不起未来儿媳,怕准备不周委屈亏待,因此赵夫人还放下承诺,若是未来传出一句苛待儿媳的话出去,她立刻搬到乡下庄子去念佛。”
庄娘子没想到能这般顺利,心里反而涌出无限不安,不可置信道:“这、他们说的可当真?真有这么顺利?”
何洪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有一点,那赵小少爷已有两个通房,陪伴好些年,是一定要跟着的。”
这种人家,那赵家小少爷已经这个岁数了,别说是通房,有正经的妾室也不奇怪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说出来,定然不能有假。且还有另外一位大人从旁作证。”何洪说着喝了一口茶水润嗓子,“且赵家还保证,以后咱们家在端州的布料生意由他们帮忙牵线搭桥,旺远以后在外地做生意也有赵家看顾......”
“我跟你说美音的事,你扯到旺远与家里生意做什么!”
庄娘子狠狠一拍桌子,茶盏晃荡,宋灵均刚刚好不容易要来一杯冲嘴里苦味的蜜水,忙踮起脚来护住了。
“家里生意好不好,只看你这个当家的有没有能力!旺远是男孩,要继承家里布行,该吃苦吃苦,该闯荡就得去闯荡!哪能用这些事情与赵家交换好处,你这不是明摆着拿美音的终身去换吗!”
何洪重重放下茶盏,怒气也漫上他的眉眼:“你这是什么话,在你眼里,难道我就是个拿亲生女儿去换好处的人?”
庄大姨哀哀哭道:“难道不是吗?明明美音可以嫁个平安安稳的人家,将来不必受气受蹉跎,你却要把她硬塞进那些个吃人的大户,我千宠万爱把她养育到这个岁数,不是让她去这般受苦的。”
“头发长见识短,没有远见的无知妇人!”
何洪听着更加生气,他负手站起来道:“我只问问你,咱们美音哪儿比别人差了?别人都能嫁得好过得更好,为何美音不行?你就这么看低你的女儿?你说不愿她受苦,难道你还能一辈子将她养在怀里?儿女到了年纪就该放手让他们去过自己的人生,普通平安的人家是好,但能给美音和她未来的孩子带来什么帮助?”
说着狠狠一敲桌面,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疲惫道:“像我一般这把年纪了还在外面低三下四的求几桩养家糊口的生意吗?我能受,旺远也能受!但我不想我的女儿以后为生活所累!”
何哄狠喘一口气,接着道:“赵家有官职,拼一拼将来说不定能到京城去,就算不行,也还能比现在更好。美音的人生,与她将来生下来的孩子,起点就不是常人能比较的!丈夫和孩子以后若能再求个一官半职,美音这辈子的平安幸福不就彻底稳定下来了吗!”
宋灵均趴在庄娘子怀里,听着何洪的言语,心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
大姨夫不只是想着嫁女儿帮衬家里,他是的确深思熟虑的为女儿规划未来的。
“原来爹爹想了那么多......”何美音听着愣愣道。
庄大姨拉了女儿到身旁,面有不甘道:“你想得那么多那么远做甚,美音有我还有旺远,将来不离远我们,定也能过顺当日子!”
看自己妻子油盐不进,何洪垂头按了按额角,无奈道:“就算你不长远一些想,如今赵家也做出你想要的承诺,这样的家世又有愿意退让的婆婆,别人求都求不来,何苦想得这么糟糕?”
庄大姨揽着女儿哭道:“当初我嫁给你,你虽也是护着我,但该受的委屈磨难我是一分不少,当儿媳就是有这么一遭我明白,我只想着美音有个心善温良的婆家,还能常常回来娘家看看......”
听妻子旧事重提,何洪也不顾小姨子就在身旁,拍了桌子怒道:“那都是你自己还有娘家兄弟不对!成天的来要这要那,当我这里是金窟,会钱生钱不成,那都是我在外辛辛苦苦挣的!我母亲管教你是想让你以这个家为重,你是半点不听不进,一心只顾惜着娘家,现在居然还有脸拿这个出来说话!”
“姐夫,姐夫你消消气......”庄娘子忙上前来劝阻,“我姐她也是一时口快,如今她也不敢了。”
小姨子并没有给他们家添过乱,何洪看在她的面子自然忍耐下来,负气坐回位置上不愿说话了。
只剩下自知丢脸的庄大姨和茫然无措的何美音。
宋灵均左看看右看看,将蜜水一饮而尽,突然出声问道:“今天大姨夫事情谈得顺利,家里到底由您做主,您跟赵家已经确定下表姐的婚事了吗?”
何洪一愣:“那倒还没有。”
“因为您心里其实也有疑问的,对吧?”宋灵均趴在桌子上,歪歪脑袋,“您是生意人,突然接到一桩生意,这桩生意太完美太好挣了,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但真的要到收钱的时刻,您心里,是不是反而有点打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