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看向一脸期待点评的何美音,宋灵均说道:“表姐自然是最好的,没有问题。但你要知道,你没有问题,别人也能制造出问题来。”宋灵均趴在桌子上有些累了,拉过凳子来坐上去,顶着大人们的眼神继续说下去:“按道理来说,他们这样的人家,最是骄傲家中子女,就算受八字所困,大不了晚些成亲,再不然不拘泥于端州,往远一些的地方找,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找一个八字相合的姑娘,难道会找不到吗?如此退让其实很没有必要,倒有点非美音表姐不可的意思,只是究竟为何非表姐不可,我觉得还另有缘由。”
“灵均,你这是什么意思?”庄娘子几人听着宋灵均的话,都跟着疑问起来。
“我是说大姨夫要给表姐谈的这门生意,哦不对亲事,从头到尾是不是太过理想了?顺利到大姨夫其实心里也感觉到一些不对劲,不然这事细谈下来几乎完美,以大姨夫的性子,应该当场就定下婚事了。”
宋灵均盯着何洪的脸看,果然见何洪露出几分犹疑不定出来,他虽看中这门亲事能带来的利益和未来,但多年来在端州城行走做生意,并不是不了解对方的为人处事,对方能这样一再的退让,更是让刁钻势力的后院女人许下这样的承诺,这本身就透露着些许不自然。
何洪看着宋灵均清亮的大眼睛,仿佛能映照到心里去,忍不住问道:“你也是觉着太过顺利了吗?”
宋灵均将小巧的下巴搁在桌子上,先是指了指何洪:“大姨夫你是生意人,自然巴不得与官宦人家结成姻亲,许得又是嫡幼子的正室娘子之位,一找上你,你自然没有不依,大姨夫你一时高兴,不就闹得全城皆知了?大家都知道何氏布行的女儿要与赵守备的幼子成亲了,便是轻而易举的拿下大姨夫你了。”
又指了指懵懂的庄大姨,接着说道:“大姨是统管全家的妇道人家,自然是想为女儿谋取最大利益和方便,这不所提的要求,赵家好似早有准备一般,没有一点不妥,全都应下,就算大姨再如何挑剔也是不能了,就此便拿下大姨。”
最后看向一脸期待点评的何美音,宋灵均说道:“表姐自然是最好的,没有问题。但你要知道,你没有问题,别人也能制造出问题来。”
宋灵均趴在桌子上有些累了,拉过凳子来坐上去,顶着大人们的眼神继续说下去:“按道理来说,他们这样的人家,最是骄傲家中子女,就算受八字所困,大不了晚些成亲,再不然不拘泥于端州,往远一些的地方找,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找一个八字相合的姑娘,难道会找不到吗?如此退让其实很没有必要,倒有点非美音表姐不可的意思,只是究竟为何非表姐不可,我觉得还另有缘由。”
何洪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摸着下巴,缓缓道:“我里头那点奇怪的感觉都被你说出来了。小灵均,你说他们这般许下种种好处,该不会再替他们家幼子......算计我何家的家产吧?”
庄大姨震惊道:“这、这怎么说?咱们家也算是有些家底,但他赵家那样的人家,怎么看得上咱们这点子?”
“若有赵家帮顾,有我和旺远勤恳做事,咱们何家将来只会更好。”对此何洪是充满自信的,他虽是从父辈继承的布行,但到他手里努力多年也开起了几家分店,账目也一年比一年好看,如今儿子前往外地,便是因为有更大的目标。
“赵家大儿子已成了举人,将来无非是往京城里走,赵家对这个大儿子寄予厚望,早早便有了规划。倒是这个幼子,文不成武不就,虽说也常被拘在家里念书,但如今身份也只是一个童生罢了,今年能不能过院试还两说,若不是赵家老爷夫人有些偏爱......”说到此处,何洪微微拧了下眉头,
宋灵均看得出来,若不是赵家有些家世,赵家幼子在大姨夫心中的评分可没有那么高。
“大姨夫是想着,赵家是想扶持何氏布行的生意,那赵家幼子要是没有本事,将来前途若没有定数,在钱财上面,也能指望岳家帮衬,是不?”
何洪大叹一声,点了点宋灵均的脑袋,只觉得这外甥女真是聪慧,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一点就透。
他转头就对庄大姨抱怨道:“你看看,你甚至没有小灵均,一个五岁小孩子懂我理解我!为我分析问题,细分条理!就尽会在我面前说些风凉话!”
庄大姨本就不擅长与丈夫商榷事情,心中心虚,嘴上支吾两声,又觉得放不下面子,只委屈道:“你、你在外面做生意久了,生意场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手段,心里头那些弯弯绕绕谁知道啊,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
“姐夫,你别跟我姐一般见识,她顾着全家又要照看儿女,也是辛苦!况且你也知道她心眼最是实在,不懂心计手段的.......”庄娘子见姐姐不懂得说软话,忙上来打岔,又赶紧使眼色让她闭嘴,别等下又吵起来了。
“大姨夫,我已经六岁了,不是五岁。”宋灵均还很没眼力见的举手提醒,被庄娘子一巴掌拍开。
何洪恍然大悟道:“哦,是大姨夫记错了,是大姨夫的错,那上次给你的金豆子给少了,等会大姨夫给你补上。”
宋灵均眼睛一亮,见她娘又要推脱,忙拉着她的裙子将她扯开,抓着何美音的手,一张可爱的小脸气恼道:“大姨夫,今天我们去参加春日小宴,那个赵家幼子的青梅竹马,叫曾心娇的,给了表姐好大的委屈受!”
说着,一张巧嘴巴拉巴拉就将今日在齐家春日小宴上所遇到的事情一次性全部道来,把曾心娇说得十恶不赦,外加狠狠贬低躲在女人背后不言不语的赵家幼子。
知道女儿在外受了欺负,何洪和庄大姨自然是震怒又是心疼,庄大姨抱着女儿怨天怨地,怨丈夫怨曾心娇,怨完了觉得自己这个当娘的更没本事,哭得更大声了。
何洪听着宋灵均言语,知道议亲的事情传出后,女儿在外就不止一次的被针对,便也懊悔当时自己一时得意口无遮拦,又对赵家没有及时解决曾心娇这一问题而心生怨怼不满。
赵家肯定知道那曾家姑娘心头怨气,耽误了人家姑娘的青春年华,怎么也不知道安抚一二,居然还让她出来欺负自己的女儿,可见那赵家幼子处事也是不妥!
庄娘子在宋灵均的眼神鼓励下,将自己的想法缓缓说来:“那曾姑娘心中忧怨,可以理解一二,只是不该发泄在咱们美音身上,今日这回也吃到教训了。倒是那自始至终都没出来说过话的赵家幼子,我瞧着,不算是个良人啊。要知道换在咱们乡下,这个年纪早就给自己讨到老婆了,他倒是一言不发的躲在自己父母身后当怂蛋,连个态度都不显露,我是个没见识的,但也总觉得这人......不好。”
心软之人也最是敏感谨慎,连一向不愿在背后议论人半句不好的小姨子都这般觉得,何洪心里疑问的影子也越来越深,宋灵均趁机道:“大姨夫明日可有空去往本草药堂,徐家姑娘既有意相帮,那便去听听到底是怎么个事,说不定......就是有内幕呢?”
何洪没有二话,立刻应下,何美音立即表示她也要同去,何洪略有犹豫,却听女儿说道:“不管嫁与不嫁,女儿都受了这般委屈了,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什么都不知道。”
宋灵均赞同道:“大姨夫何必阻拦,这人世间的阴谋诡计和蚊蝇鼠蟑,都得亲自会一会,以后才知道怎么对付。”
“灵均说得对。”何洪重重点头,“爹和娘不能陪你一辈子,有些事情,有些搓磨,总要你自己跨过去!”
于是便决定明天一早去拜访本草药堂,何洪回书房之前还留着对妻子的怒气,他皱眉蹙眼,对着妻子说道:“你少在美音面前哭哭啼啼说那些个没用的话,若能让孩子安心自然好,若只给她添乱便是你这当娘的无能,少些到她面前去!还不如让灵均跟着美音一块说话玩耍,她心灵豁达,至少能劝美音心平心静!”
“你不让我跟娘家来往也就罢了,到底是我嫁进你家,成了你家的媳妇,但不让我跟女儿亲近是什么道理!美音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亲生骨肉,哪怕我豁出这条命都只盼她好的!”
若不是庄娘子又劝又拦,庄大姨又要跑到丈夫面前哭骂了,现在只能隔着一条柱子哭道。
“你就光会嘴上说,实则没有做出半点实际样子来!我之前拿给你几匹上好的珍珠缎,让你去拜访各家贵妇好在各家宴席上为美音留个好名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拿了两匹给娘家!”
说到此处,何洪越发怒气上脸,避开柱子大声指责庄大姨:“还拿了次等的缎子去代替,你都不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笑我的!都是送礼,还如此明目张胆地分出个三六九等来,我的脸都给你丢干净了!你既不想着美音,也不想着我这个丈夫,难道只有回娘家做圣人,你才觉得你这个人是有意义的吗?”
庄大姨被骂得哑口无言,她半躲在妹妹身后,越听越不敢直视,更不敢为自己辩驳半句。
“姐,你怎么又......那么贵重的东西,你好歹跟姐夫说一声啊,怎能私下偷偷这样做,这不明摆着让姐夫生气吗?”庄娘子自那次回门后就彻底与娘家断了联系,虽兄弟有意再转圜关系,但她内心对娘家已有不可原谅之处,还是那般冷漠以待。
庄大姨瑟缩着,小声道:“娘上次来信,说没有好衣服穿,别人邀请宴席她没脸去,我没忍住就.......”
“那你也应该跟姐夫商量啊!”庄娘子无奈道,“家里就是开布行的,什么不多布料最多,不过几匹缎子罢了,姐夫再不喜欢,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不给的,何必这样偷偷呢!”
她这次来何家,也算是看明白了,姐夫不喜他们庄家是不假,更讨厌妻子无节制的帮衬娘家兄弟,但对结发妻子,该有的尊重和体面其实都给足了,姐姐统管全家,没有妾室通房添堵,儿女更是亲养孝顺,除了在钱财上姐夫有所管制之外,其实东西一直以来都是不差她的。
“你看看你看看,也就三妹能说句公道话了!”
何洪气得负手走来走去,大声抱怨道:“逢年过节的,我从来没少过给岳父岳母的东西,都是定数定量的礼数,一分没差过!你私下补贴,只要不过分,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眼的.......是你父母,两个兄弟从来不知道知足!一心扰乱咱们这个家,什么少衣服穿,分明是你母亲又找借口跟你要东西,再变卖给她那两个奸懒馋滑的儿子罢了!就这事我敢跟你打赌,要不是我将头拧下来给你!”
宋灵均看向何美音,见何美音叹气点头,就知道大姨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难怪大姨夫当着她娘的面都骂得这么难听,便是一点都忍不下去了。
庄大姨靠在妹妹的肩膀上大声哭道:“那她老人家写信来哭,我这个做女儿的能有什么办法!”
何洪对着妻子指了又指,胸膛不停起伏,指了半天,最后泄气道:“我何洪也算是个有所成就的生意人,怎么就娶了你这个尽亏买卖的......”
“你要是后悔娶我......”庄大姨猛地抬起头来,眼泪尽数洒在衣领上,只见她梗着脖子道,“有种就休......呜呜呜呜!”
庄娘子和宋灵均一起快步上前,母女俩默契十足,一个捂嘴一个抱腿,刷刷声快速将庄大姨扯退三步。
只见庄娘子瞳孔颤抖,死死捂住姐姐的嘴巴,故意大声哈哈笑道:“姐姐和姐夫不说琴瑟和鸣,也是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怎么拌嘴起来还跟小孩子似的幼稚呵呵呵呵......倒让我这个做妹妹的看笑话了!姐夫快别气了,伤了身子可不值当,明天还有事,且先回去休整吧,妹妹就不送了!”
何美音忙上前扶了父亲的手臂,温言劝慰着送他回屋。
庄大姨心有不甘,还在挣扎,宋灵均爬到她背上,在她耳边阴沉沉的警告道:“大姨,不是我嫌弃你,你要让大姨夫休了你,此后能有什么好去处吗?回庄家?回那个只属于二舅小舅的家?那是你的家吗?你最好先搞清楚这点。”
“呜呜呜......”庄大姨的挣扎弱了下来。
“还有,你若是失去何家这门殷实的婆家,庄家又会怎么看你?你以往赶着去补贴,他们还要给你脸色瞧,你若是什么都没有,他们又会如何对你?”
“呜呜......”庄大姨逐渐不再挣扎。
“再说难听点,大姨你也想像我娘一样改嫁?你的年纪可不吃香了,再说你儿子女儿都到议婚的年纪,不管如何,该给他们留些颜面才是。你若真的过不下去,好歹等大表哥成家立业,有他孝顺你自然还能千好万好,不过还是免不了形影单只,随意了过此生罢了。这样想想,其实很没有必要对不对?”
庄大姨彻底冷静下来,站在原地发愣,她刚也不过是一时火起,就算没有说出嘴,心里也是后悔了。
庄娘子甩了甩发酸的手,将女儿抱下来,看着姐姐认真劝道:“姐,除了偶尔与姐夫有些拌嘴龃龉,你的生活也算可心了。衣食不缺,富贵也有,旺远和美音更是贴心孝顺,如今都长大可以依靠,姐夫也愿意为着这个家与你好好相处,你还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庄大姨抹泪道:“他一天到晚跟我摆个脸色,好好说句话都不能......我一看他那样,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跟他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就刚刚你与姐夫说话时,那个态度和口气就不对,怎么能三句话不离指责怪罪呢?姐夫在外是有头有脸的生意人,回到家里来给妻子这样一番说道,他得不到丈夫和一家之主该有的尊重对待,对你能有什么好脸色?”
“娘你很懂嘛。”宋灵均仰头看着庄娘子,“怪不得晚上爹回到家里来,你都是各种体贴入微温柔以待,绵言细语柔情似水,难怪爹喜欢你呢,这样来一套谁能不迷糊啊?”
“去,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只是心疼你爹,尽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而已。”
庄娘子有些微微脸红,摆手让宋灵均自己去玩:“今晚我跟你大姨一起睡,你好好的自己去睡觉,嘴上没个把门的,别来打扰我们。”
“切,就你有姐妹啊,我去跟表姐一起睡。”宋灵均扮了一个鬼脸,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