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上帝做了交易,保你平安无恙。”米悠乐权当迷信一回,说:“你能送我去基地吗?我想见见旺仔,把它接回家。”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呆着。路上,江煦先给吴武打了电话,让他提前和保卫科的值班人员打声招呼,吴武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我姐没事吧,我问了老师,说这是千分之一的概率。”米悠乐翻了个白眼:“真的是这千分之一的概率没在你身上。”吴武被这插进来的声音吓了个激灵:“姐,我的意思是,这个问题真的不大,你放心,我问的是我研究生的教授。”
检查结果过了三个多小时才出来,意料之内的正常,医生还是嘱咐要按时全程接种疫苗,潜伏期最长可达三个月,血清即使正常也不能完全排除。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雪已经下大了。
天空中的云层厚重而低沉,雪花从这些云层中飘落下,树干枝条被雪花压弯了,地上被一层柔软的白色绒毛覆盖,医院本就不是喧哗的地方,整个世界显得静谧而纯净。
虽然说医生的结论是,目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医生不懂,目前和应该,在病人眼里是很可怕的词汇,尤其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疾病面前,只要想起这虚无缥缈的可能,米悠乐还是瑟瑟发抖。
江煦推着她上车:“走吧,我请你吃龙虾大餐。”
米悠乐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想去有猫的地方。”
他们在峦市一中附近的一条大排档美食街停了车,又在狭窄的道路里七拐八绕了几分钟,在一家极不起眼的苍蝇馆子前面停了脚步,门口的塑料桌凳提醒来往的食客,这家店红火的时候是多么的人声鼎沸。
两人刚进门,老板就和江煦熟络地打招呼,问他是不是还是老几样,江煦点了点头,嘱咐老板小龙虾少辣少油,再来一份西湖牛肉羹。
米悠乐眼巴巴地看着老板把菜单拿走,咽了口口水微微歪了脑袋问:“小龙虾不吃辣,没意思了吧。”
米悠乐很少会有小女人姿态,尤其是在吴武这样的小男生眼里,她雷厉风行,像武侠片里的大侠女。但是她有一个小习惯,下意识想要撒娇的话,不会有嗲声嗲气,矫揉做作的眼神交流,就只有微微偏头这么一个小动作。
江煦笑:“撒娇没用,你才打完疫苗。”
米悠乐拍桌子,声音拔高了两度:“不吃辣就不吃辣,谁撒娇了。”
“还是会撒娇的女人才好命,我昨天的女病人,一针下去为了不哼唧,嘴都快咬烂了。唉,雄鹰般的女人,只能一个人来打针。”
这声音是从隔壁桌子传过来的,两桌中间隔着一个玻璃隔板,朦朦胧胧看不清对面的人,米悠乐沉默了下,继续竖着耳朵分辨声音。
隔壁的男生一副很懂的语气:“唉,她疼的可能不是你的那一针,可能是心里就很苦,像我,也是这样的,生活不易啊。”
女孩拼命应和:“没错,她说她之前工作很好,背锅被开除了,好不容易抓到个咸鱼翻身证明自己的机会,又黄了。而且,我感觉她还有一个爱而不得还放不下的人,唉,生活不易。”
米悠乐呼吸暂停,她无从反驳,但已经坐不住了。耳朵告诉她,这八卦的来源,一定是昨天的实习护士。
她刚站起来,又听男生说:“话说回来,我们村有个人去年就被猫挠了之后去世了。”
她腿一软,又颓了下来。
“你激动什么,难不成说的是你?”江煦神态语气寻常,寻常到米悠乐都不知道他认真的还是开玩笑,是不是真猜不到隔壁的八卦对象就是她。
眼下,她深刻体会到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含义,这和她刚回峦市想要破罐破摔还不是一个性质。破罐破摔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团小火苗不灭,所以多少会注意自己的人设不塌。
但是,由于生死存亡威胁激发的这种及时行乐的态度就全然不同,属于彻底的解放天性。
她盯着江煦,特别骄傲地说:“对,说的就是姑奶奶我。”
“所以,还有你爱而不得的人?”
“那真不是我原话,是她的理解。”
江煦轻叹了口气:“呵,我倒挺想见见这位哥们,到底是有多特别,还能让你念念不忘。”
隔壁的女孩又说:“不过我今天听说,她和他男朋友一起来医院的,说那只猫死掉了,所以她是有男朋友的,那你说她为什么昨天还自己来。”
男生很识相地回答:“一个演的像,一个不懂她呗。不过宝贝,你放心,咱俩不会这样的,因为你在我心里哦。”
最后一句让米悠乐差点没忍住,想吐。
江煦倒了杯温水给她:“所以,是你演的像,还是我不懂你。”
米悠乐接过水,不吭声了。
“之前是我妈也同意出售江华厂,我才会找你进厂。没想到我爸态度坚决,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江煦虽然在说话,手上伺候人的动作没有听过,龙虾早就端了上来,他面前一座小山样高的虾壳,虾肉一颗不漏的都在米悠乐的盘子上,担心她觉得口味淡,又把这家店特制的蘸酱调好,放到她面前。
他开始纠结起过往的蛛丝马迹。
有一次,老米受伤住院,江煦不放心她,一路尾随跟到医院,走到小巷子里见她蹲在角落里像是在哭,他想走过去安慰,她骤然起身拿着书包暴打他了一顿,说自己在钓鱼执法;又有一次,她考试名次退后,没有午休在学校小花园里玩忧伤,江煦找到她的时候,明明卷子都被眼泪打湿了,她非说是江煦午休时把口水流到了卷子上,只好拿出来晒,又绷直了卷子把他打了一顿;还有一次,她拖着塞满各种破烂的一人高大纸箱往回收站走,到门口转手送给了拾荒的老太太,但是没钱给老米买生日礼物,眼巴巴站在蛋糕店前被他抓了个正着,他买了个蛋糕送她,又说一箱子破烂有什么的,我家以后的破烂以后都包给你了,还好这次没挨打。
他想说,我觉得你也从来没有试过相信我,犹豫了一下,改成了:“我觉得,不是我不懂,是你也没给我机会。”
米悠乐筷子夹着虾往嘴里面送,停了一瞬,才又松掉筷子,让虾稳稳地掉进了嘴里。
“我也不是演的,是习惯了。”
“习惯拒人千里之外?”
“不喜欢莫名其妙的得到。”
“感情和其他不一样。”
“一样的,而且变数更大,我不喜欢失去。”
江煦不说话了,他有很多问题,但知道问下去也没有意义,更何况,现在去翻旧账,多少也没有什么意义。
餐厅的立柱上挂着电视机,里面的厨师站在炉灶前,一只手灵活地操控着锅铲,鲜红的小龙虾在金黄的油液中翻滚,隔着屏幕都闻到诱人的香气。
米悠乐吃着小龙虾,抬头盯着电视里的做法,要是以前她会觉得这样没有意义,既然都吃了,就不需要管烹饪过程,好吃就行。
及时行乐的意义或许就是,跑不起来的时候就好好躺,只为当下最纯粹的快乐。
吃完小龙虾,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江煦送米悠乐回家,刚坐上车就接到老米电话,说他临时接到任务,这一周就不回家了,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米悠乐拿着电话一愣,随即故作轻松地说:“你都去了那么多次了,我哪次不是好好的。”
电话那边,听见有人叫米队赶紧上车,老米又匆匆嘱咐了几句准备挂电话,米悠乐没忍住又说:“爸,你年龄大了,以后要尽量少上一线,把机会留给年轻人,旺仔身体也好转很多,它才七岁,也是小朋友,你要多陪陪它。”
老米爽朗地笑着:“女儿长大了啊,我听你的,这次回来我就申请少上一线,多陪旺仔,多陪你,挂了啊。”
挂掉电话,米悠乐头一偏,黑夜里看不见她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一直到了嘴角,咸咸的,这两天,她真的是哭恶心了。
车已经发动了,车内的灯光已经缓缓熄灭,米悠乐侧着身微微蜷缩,看不清模样,像一只受伤的小野兽。悲怆和离别的氛围,总会让人多情,也会驱使冲动,江煦探过手,抓住了米悠乐搭在腿上的手,用力捏了捏。
“我和上帝做了交易,保你平安无恙。”
米悠乐权当迷信一回,说:“你能送我去基地吗?我想见见旺仔,把它接回家。”
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呆着。
路上,江煦先给吴武打了电话,让他提前和保卫科的值班人员打声招呼,吴武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我姐没事吧,我问了老师,说这是千分之一的概率。”
米悠乐翻了个白眼:“真的是这千分之一的概率没在你身上。”
吴武被这插进来的声音吓了个激灵:“姐,我的意思是,这个问题真的不大,你放心,我问的是我研究生的教授。”
江煦想提醒吴武,你姐现在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狂犬病已然放飞自我了,连忙和稀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生怕待会儿米悠乐发疯了。
吴武也很警觉,说:“那你们快来吧,我在基地等你们。”
天空还飘着雪,马路上湿滑,一路开的很慢,晚上十点半才到了警犬基地。
阴霾的天空在夜晚比白天要迷人。米悠乐先下了车,仰起头,看到城市的灯光将天幕映成美丽的暗红色,鹅毛雪不知从哪处纷至沓来,落近米悠乐的眼睛里,她闭上眼,雪花又轻轻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江煦坐在车里,透过湿漉漉的玻璃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他从未好好真正认识过,大方热情是她,但现在面前这个,孤独的,脆弱的,面对困境闭口不谈的人,原来也是她。
那个男孩说的对,他们两个人的过往,一个是演的像,一个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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