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走至屋檐下问:“怎么了少夫人?”“你去干嘛?这么急匆匆,是不是周词出什么事了?”阿七道:“少爷还没起呢,是北面厢房有点漏雨了,我去修补一下,改天再叫泥瓦匠来瞧瞧。”“这样啊。”她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哦,原来是漏雨,那你去吧。”刚说完,她立马又冲出去拽住阿七:“你说什么?他还没起来?”“对……对啊,大概是昨夜温书累着了吧。”“不可能!”周词作息向来规律,一板一眼得和打更的差不多。
天色渐凉,深秋之后,阿七白日里很少见到小满,她多数在睡觉要不就是闷在周词的屋子里。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他纳闷少夫人怎么这么能睡,一点都不像当初媒人说的勤快能干。
而不睡觉的时候,她就在周词房间,一呆便是好几个时辰,周词看书之余会教她习字,她在纸上写写画画总没个耐心。他们有时只是沉默地各坐一边什么也不说,看天色渐暗、看倦鸟归巢,却也不觉得时光漫长,而阿七只觉得他们奇怪,屋里有什么好玩的,竟能闷在里头一整天。
那日,阿七接连收到两封书信,都是给周词的,他一拿到手就给他送了过去。
他轻叩几下,一推门,看见小满正在房里,拿着笔伏在桌上发呆,周词在一旁的案头前温书用功。
他把两封信交到周词手里,他一一打开认真看了一遍,面色沉静一语未发。
小满凑过来说:“谁的信?出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以前书院的同窗写来的。”他把信收起来放入抽屉,对阿七说道,“昨日你出门的时候有份韩家送来的礼放我这儿了,一部分是给小满的,我已整理出来,你一会儿拿到她房间去。”
小满好奇:“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三妹送的?”
“嗯,以泠君名义送的,天凉了,韩家赠了些冬衣来。”
小满撇嘴笑笑:“幸好有三妹在你那世伯面前斡旋,也确实该让他吃吃亏,上次那事件后他对你上心不少,可见是欺软怕硬的,不说点狠话不行。”
周词淡淡笑了下,没说什么,他指指床边的箱子和阿七使了个眼色。
那箱子着实不小,看着也沉,阿七一瞧,沮丧地弯下腰几乎把自己折了起来,:“这么大啊,我一个人哪搬得动。”
“那我和你一起。”
周词也没什么少爷架子,起身捋袖,顺势走到箱子前,阿七觉得不对劲,看看他,又看看小满,直言道:“不对啊,你们为什么不住一间屋子?也省得东西搬来搬去了。”
小满的脸唰一下红了,她心思拐了好几个弯,“啪”地将笔拍在桌上,一脸深明大义道:“你家少爷一片孝心,丧期还未过,成何体统。”
“没过吗?我明明记得……”阿七嘟哝着,低头掐着手指开始算日子。
周词清清嗓咳了一声,阿七抬头看着他,他已经俯身提起了半边箱子,阿七赶紧上前帮忙。
二人合力将东西抬出门槛,周词用脚把门一勾,牢牢关上了。
他瞥了眼阿七,说道:“少夫人说没过便没过吧,不必和她争辩什么。”
阿七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免有些酸起来:“少爷好偏袒她,我就是实话实说嘛,丧期确实是过了啊,不信你自己算算。”
周词低眉一笑:“我当然知道。”
“你记得?”
“嗯。”
“嗯?”
自从听了阿七那番话,小满连着好几天不再去周词那里,直到过了立冬的第三天,晌午时分,窗外淅淅沥沥飘起雨,天色将暗不暗,颇为压抑。
没一会儿,雨势渐大,阿七不知为何突然顶着雨从她窗前飞奔过去。
“阿七!”
小满从床上跳下来连忙叫住他。
阿七走至屋檐下问:“怎么了少夫人?”
“你去干嘛?这么急匆匆,是不是周词出什么事了?”
阿七道:“少爷还没起呢,是北面厢房有点漏雨了,我去修补一下,改天再叫泥瓦匠来瞧瞧。”
“这样啊。”她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哦,原来是漏雨,那你去吧。”
刚说完,她立马又冲出去拽住阿七:“你说什么?他还没起来?”
“对……对啊,大概是昨夜温书累着了吧。”
“不可能!”
周词作息向来规律,一板一眼得和打更的差不多。
她扭头跑去他房门外,门也懒得敲,直接推了进去。
周词正静静躺在床上,双眉微皱,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他听见动静微微睁开了眼。
“周词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他没有开口,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少爷你是不是染了风寒?”阿七伸手搭在他额头上,又在自己额前摸了下,但也不觉得烫。
小满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在阿七面前她不能施什么法术,于是想了想,对他说道:“你去请大夫来看看吧,我不放心。”
“好,好,我这就去。”阿七说完一路小跑奔了出去,连那漏雨的北厢房屋顶也不管了。
小满转身坐到椅子上,闭眼施咒,可奇怪的是,她在周围放下的十几道禁制丝毫未被动过。
镇上的郎中来得及时,问了问情况,又号了一阵脉,一时犯了难,若说自己诊断不出什么实在有失颜面,但他确实没在周词身上瞧出什么毛病来。
于是开了副醒神的保健药,叮嘱若还有不适便去请榕城的大夫来看看为好。
这一句倒把阿七给吓着了,来来回回在屋里兜圈子,嘴里反复念叨着怎么办。小满心想,当初不慎喝下香灰和在韩家外宅养伤那时,也说是请了郎中但诊不出个所以然。
她心里不由七上八下,莫不是除了魏长风,他又被别人盯上了?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让人愈发忐忑起来。
阿七左右没有办法,只好跑去厨房煎药,等他煎完药已临近傍晚。阿七马不停蹄地送过来,扶起周词端到他嘴边,可他人一歪无力地睡了下去,阿七托着他起来,周词目光涣散地看了眼药,别过头去,扑通一下又倒回了床上。
小满拿过药碗随手放到桌上,对阿七说:“你先忙去吧,这里有我。”
阿七虽有担心,但还是识趣的:“那……少夫人你照顾好少爷,有什么事一定要叫我!”
小满点点头,答应下来。
等阿七走后,她又里里外外查了遍,依然没发现异样。
外头滚过几下闷雷,雨声打在屋顶,也一样打在她心间。
小满不敢离开,在床边支着下巴静静看他,周词一声不响地躺着,眉目确实有些憔悴。
她看着看着,一阵困意袭来,脑袋不由一点一点往下垂,最后趴在床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醒时,竟已入夜。
摇摇晃晃的烛影里,她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周词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羽毛般落在她颈边。
小满倒吸一口凉气,险些跳起来,周词却眼疾手快轻轻捉住她手腕,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目光里映着亮亮的烛火:“你去哪儿?”
她问:“你、你没事吧……”
“我……头晕。”
“啊?还有哪儿不舒服?”
“老觉得房里有什么盯着我。”
她追问:“还有没有?”
“暂时没有了。”
她思前想后仍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反手握住他的手说:“没事,我去门外给你立个结界,寻常的妖进不来,不寻常的我立马就能察觉,可能要费点时间。”
说完,她提着衣摆就要往外跑,周词探出半边身子低声叫道:“等等。”
“怎么了?”
“太麻烦。”
“不麻烦。”
“麻烦。”他伸手,蹙着眉心,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袂,“你留在这儿……不就行了。”
小满一愣,这话其实没说错,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她鬼使神差地坐了回去,周词已经钻回被子里,只露着两只眼睛看她。
小满两手垫在脑后,背靠着床头,静下来细想,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心口,安安稳稳,踏踏实实,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她斜过眼盯着周词,两人对视一会儿,小满忽然开口,眼里浮上一丝愤愤:“在韩家那会儿,我不小心听见韩定睿的话,他说你人是聪明,但心眼也最多。”
周词笑了起来:“他居然这么说我?”
“我觉得他说的没错。”小满扭头眯起眼恶狠狠打量他,“你装睡、装晕还装可怜,我修炼了五百年也没你那么多心眼。”
他低声一笑,玩味地说道:“你真是这样看我的?”
“不然呢,不管你了,我要走了!”
她袖子一甩就想跑路,周词两手一捞,却将她整个儿圈进了怀里:“今晚别走了,好不好?”
“你你你、你干嘛!”
“你还是怕我?”tຊ
他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我、我是,我不是……”
“是?还是不是?”
“我,你……”
小满语无伦次,说到后来渐渐没了底气,他的胸膛紧贴在自己背上,他的手握着自己的手,驱走她指尖的微凉,那么轻静,那么温柔。
他两手握住她的肩,令她转过身面向自己。
小满脸色通红,像火烧似的发烫,看也不敢看他。
昏黄的烛火下,他的眼神像是揉进了一汪清泉,缓缓流淌,慢慢靠近。
小满身子软软的使不上力,一颗心砰砰打鼓,都快跑到了嗓子眼。
她缩着脖子,双眼紧闭,如临大敌。
他看着她窘迫的模样不由轻声笑了下,低头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
“明天太微坊有集市,我带你去,就当是弥补庙会那次,好不好?”
小满睁眼摸了摸额头,愣着神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