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迟被他一连串话问得懵然失语。其实于她而言,没有完整经历过青梅竹马到相濡以沫,赫尔曼、约书亚或阿德里安都仅几日相处的时间,谁是丈夫只是涉及她任务的答案。他们都待她好,认真算下来,她对他们任一都没有偏心。就是被另两人骗得晕头转向,接连认错丈夫,面对阿德里安时更多一分愧疚。但惹赫尔曼生气也不好。她想他走,是觉得他们一起困在这儿,耽误治他身上的伤。反正阿德里安待她不差,她可以在剩下时间里尝试说服阿德里安放自己走,就算成功不了,至少先保赫尔曼平安。
桑迟还是离开了赫尔曼的怀抱。
被操控的邪信徒们没对赫尔曼造成多大伤害, 但他自己用匕首割出的伤很重。
尤其是抱起她时,手臂一发力,方止住血的伤口便二度崩裂开。
他倒硬气得很, 哼都没哼一声,抱着惦念了两日的小美人,眉宇间阴鸷散去, 连唇边都含了几分笑,闲庭信步不似走在怪异的菌丝世界,而是自家宅院。
桑迟心思全放在想自己需得离开这个小世界的事上。
直到指尖触到赫尔曼外衣布料漫开血迹的温热濡湿,才发觉他的伤加重了,连忙轻呼他放下自己。
她落地站稳,凑上前看到他上臂的狰狞伤口, 面色一白,下意识撇开眼,思及他如果不为救自己也不会受伤, 又目移回来。
赫尔曼瞧她为自己紧张又心惊的模样,很是受用。
他抬起手, 像是捏小猫脑袋一样把她转向面对自己:“怕就别看, 你看也看不好。反正是我自己下的手, 没伤筋骨,皮外伤而已,回去养几天就好。”
“这儿可能没有出口。”桑迟看了看菌丝铺就的天幕与地面,咬了咬唇, 说,“你还是让我和阿德里安好好说, 把你送回去吧。”
赫尔曼听懂她的意思,面上的笑意消失一空, 眼中翻起些浓重的煞气:“你什么意思,我回去,把你留在这儿?你不会被那个怪物洗脑了吧。”
“没有,你也别叫阿德里安怪物了,他……”桑迟犹豫了一下,觉得面对赴险来救自己的赫尔曼这么说有点心虚,顿了顿,还是小声道,“我都知道了,他才是我的丈夫。”
不必她说,赫尔曼比她更早知道她亡夫死后变成怪物,甚至想在她知道之前解决掉阿德里安,让她再也无从得知。
可现在她已经知道了。
他不比约书亚巧舌如簧,现在又被未从身体内抽离的菌丝搅得心烦意乱,懒得编扯一堆谎话再次蒙蔽她。
因此冷声问:“所以呢?就因为它是你丈夫,所以哪怕知道它是怪物,你也决定和它在这里不见天日地生活下去吗?”
越问到后面,他越抑不住恼意,只当桑迟对她的那些笑语娇痴只为他占去的丈夫身份,半点不为他这个人,心尖一时颤得发疼,狠咬了咬舌尖以痛止痛:“我来救你,是不是反而打扰你和丈夫团圆?”
桑迟被他一连串话问得懵然失语。
其实于她而言,没有完整经历过青梅竹马到相濡以沫,赫尔曼、约书亚或阿德里安都仅几日相处的时间,谁是丈夫只是涉及她任务的答案。
他们都待她好,认真算下来,她对他们任一都没有偏心。
就是被另两人骗得晕头转向,接连认错丈夫,面对阿德里安时更多一分愧疚。
但惹赫尔曼生气也不好。
她想他走,是觉得他们一起困在这儿,耽误治他身上的伤。
反正阿德里安待她不差,她可以在剩下时间里尝试说服阿德里安放自己走,就算成功不了,至少先保赫尔曼平安。
这些心里话搅在一起,难以措辞一股脑倒出来,她好不容易整理好头绪,红唇微启要劝他先别生气,就被他一把捞回怀里吻住。
想说的话都被嚼碎吞去了,她的脑子也因骤然缺氧成了一团浆糊,勉强记得他左臂伤得厉害,没有撑到他的伤处,只是伏在他胸口喘息。
“不听你说气人的话了,我就不该问你。”赫尔曼略粗糙的指腹使力抹去她唇角晶莹的水渍,看着娇嫩肌肤上自己摩擦出淡淡红迹,眸色深深显见火气未消,却没了刚才的郁结。
他想通了,心中气极,反而笑道:“不要我救刚好,我本来就不习惯救人。迟迟想当怪物的妻子还是想当我的嫂子都没关系,无论你在谁身边,我都会把你抢走,强取豪夺说不定更适合我,比较刺激,我就喜欢刺激的。”
桑迟泪湿了双眼,但也不是第一次被赫尔曼重重亲了,她依然没意识到面临失去主人威胁的兽有多危险,还细细呜咽着不许他说怪话。
哪知赫尔曼这回是说真的。
他解下她卫衣上粉红色的软绸抽带,开口同从前哄她的语气相似,内容却截然不同:“我现在真的很生气,不想听你说话,迟迟你自己咬住绸带,我轻些绑好不好。”
桑迟愣愣看他手上的绸带,继而不可思议地看他。
“乖一点。”他捏住她的下巴,无需多大力,一个巧劲就迫她张了口。
被他纠缠得微肿的红舌可怜兮兮吐出小尖,因不适应绸带的压迫翘了翘,却如陷在罗网的漂亮红色小鱼,无法挣脱,只是洇出绸带一截深色。
赫尔曼仔细把绸带系在她脑后,整理好她的长发,欣赏了一会儿她泪眼瞪着自己的模样,好心情地揉揉她的发顶:“迟迟,你看,不愿意当我的妻子,就只能当被我抢的战利品了。不太舒服对不对,你再好好想一想。”
他的余光扫到角落处开始异动的菌丝,不再停留菌主之间附近和她废话,一把抱起呆住的小美人,大步离开。
离开并不是随便挑一个方向乱走。
他单手抱她,另一只手自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机器看了看,然后径直往上面红点闪烁的西南去。
桑迟没想到他会绑自己嘴,正生闷气,可注意到他拿出的奇怪机器又不由好奇。
“想知道这是什么?”
听不到她提阿德里安那个怪物,赫尔曼的心情好转不少。
发现她扭身看的小动作,他一边走一边解释:“你忽然不见,但守在庄园周围的人都没见你出去,我和约书亚就抓了庄园主和另外一个邪信徒,使了点手段问,找到了不剩人在的祭祀场,没见到你这笨蛋的尸体,算是不好不坏的发现。”
他说话时,地面的菌丝不时想要缠住他,可几丝几缕的菌丝显然不够坚韧,无需利器就在他行走间断裂开。
况且菌主自身没重构完成,没有指挥的情况下,凭思维简单的它们,即便真成气候也难以牵绊他的脚步。
随着越远离菌主之间,菌丝越是无力,赫尔曼走得越快:“幸而线索没断,从那两个废物口中问不出你的具体下落,但邪信徒们互相之间能感知到一点对方的方位,其他邪信徒都到地下了,便猜你应该和他们一样下到地下了。”
庄园主死在刑讯了,被抓的那个女邪信徒受刑轻些,装了一阵虚弱,到祭祀场后博了一把呼唤他们的主,在他们面前裂洞消失,进一步确认了他们的猜想。
“这里没出口无所谓,约书亚在上面用探地雷达稳扎稳打搞通道呢。一码归一码,他能力还是靠谱的,他要连通通道接你不难,我是怕你被邪信徒吓疯或者吓死,先下来陪陪你。”
赫尔曼轻描淡写地讲,略过他自己为了用邪信徒的办法下来菌丝世界而在身体植种菌丝是多疯狂危险的行为。
说到陪她,他忽然想起什么,把她放了下来。
他解开了绑住她口舌的绸带,唇角被勒红险些破皮的小美人清了清嗓子正要指摘他过分,就见他取出大衣内侧口袋装的苹果和几块巧克力:“这里没有食物和水吧,你吃完再说。”
红彤彤的苹果在桑迟手心沁着凉意,她发作不出来了——赫尔曼奋不顾身来救她,还考虑到她会不会渴会不会饿,她见面就把他往回赶好像更过分。
“这时候就别娇气让我给你削皮了吧,反正是洗干净了带下来的。”赫尔曼误会了她没有对苹果下口的沉默,“我的匕首砍那么多菌丝,要是削皮不慎把菌粘到苹果上被你吃下去,你变成被控制的笨蛋就完蛋。”
桑迟觉得不会。
菌主如果想的话用菌丝寄生安娜时就寄生她了,虽然他说他动过念头,但到底没那么做,现在应该也不会。
不过想到赫尔曼有多排斥她提及阿德里安,她没把推测说出来,安静地吃掉了苹果,把巧克力都还给了赫尔曼:“我只有一点渴,不觉得饿,你吃吧。”
赫尔曼眉峰微耸:“你来这应该有两天了,再是胃口小,也不可能不觉得饿吧。”
他执起她的手腕,手指按在她淡青的血管上,都在考虑要不要浅浅割一道伤口看看她是不是被菌丝寄生却不自知了。
在把想法付之行动前,他的疑惑就解开了。
难以形成规模阻挡他的菌丝竟然耗气力结了个茧,把一瓶矿泉水、一罐果汁和一盒牛奶裹起来运到桑迟旁边,然后颜色变得黯淡灰白垂倒,连沉入地面都做不到。
“喔。”赫尔曼看到这些包装完好、日期很新的饮品,大致猜到是菌主为桑迟特意去地上人类的超市弄来了食品和饮料。
之前她应该就吃过了,所以不饿。
他神色不明,讥诮道:“倒是真有那么点儿智慧,没了人类的壳子变回怪物,知道继续用你你丈夫的脸,还会耍这种小手段讨你欢心,不玩直接洗脑那一套,专工心计。”
桑迟正蹲身摸那些看起来生机殆尽的菌丝。
没能得到菌丝的回应,不由有些忧心。
听到赫尔曼的话,她微蹙眉仰面看向他,想说她觉得菌主挺直白简单的,大概没有他想得那么坏。
然而视线触及赫尔曼因失血而发白的唇,打消了说可能惹他生气的话。
想了一会儿有什么可以稍微缓解他对菌主敌意的办法,她把果汁启开,问:“你喝一点好不好?”
赫尔曼喝了的话,是不是也算他接受菌主的礼物了?
她天真的念头简直写在脸上,赫尔曼觉得好笑,倒真接过了果汁——就要拿,他连老婆都抢,果汁有什么不好拿的,反正也是怪物从不知哪儿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