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问清来龙去脉,便将叫人打了那菘蓝十板子,另一个伺候的叫山奈,打了五板子,以示惩戒,望她们将尊卑规矩铭记于心,日后莫要再犯,待伤好了,务必记住好生服侍主子才是。”这一番话下来,虽句句属实,但句句避重就轻,将矛头指向施窈。话中更是一句不提,菘蓝被审时,一口咬定是替施明珠出气。施窈的父亲,三房老爷施继安蹙起眉头,起身,躬身朝国公夫人一揖:“闹出这阵仗来,害大家担心,折腾得人仰马翻,原是二丫头小题大做、借刀杀人。是我管束不力,倒是劳累了大嫂子。”
国公夫人结了菘蓝山奈的官司,扶着傅南君的手,打起精神回兰佩院。
兰佩院门口,主子仆从们人来人往,有来探病的,有来送名贵滋补药材的,郎中、仆妇围绕着施明珠团团转,将这座本算宽敞的院落挤得满当当。
众人说话时皆压低声音,能少说话便少说话,以免惊扰了昏迷不醒的施明珠。
国公夫人脚步微顿,朝隔壁的关雎院瞧了眼。
关雎院冷冷清清,只有个婆子坐在门口晒太阳、打瞌睡。
她眼底浮出淡淡的轻蔑,理了理狐狸毛领,踏入兰佩院。
花厅坐了十来个人,国公府的老少爷们能不上职的皆在此,个个面上浮现焦虑,却安安静静,不闻一声咳嗽。
傅南君垂头行了一礼,快步入了暖阁,留下婆母郑氏。
老国公沉声问:“老大媳妇,可审出什么?”
老国公年轻时久历沙场,即便面上平静,也自有一股沉淀多年,不怒自威的气势。
国公夫人面露愧色:“儿媳向老太爷、老太太请罪。审清楚了,是儿媳挑的两个丫鬟不尽心。一个叫菘蓝的丫鬟,朝二丫头的药里吐口水,二丫头苏醒时恰好看见,非逼着菘蓝喝下脏了的汤药,菘蓝只喝了一口,便呕吐不止,跪地求饶。
正巧给明武媳妇撞见,明武媳妇问了两句,她们支支吾吾,说不清来去,明武媳妇唬一跳,生恐有人在药里投毒对二丫头下手,这才慌慌张张来向儿媳禀报。
儿媳问清来龙去脉,便将叫人打了那菘蓝十板子,另一个伺候的叫山奈,打了五板子,以示惩戒,望她们将尊卑规矩铭记于心,日后莫要再犯,待伤好了,务必记住好生服侍主子才是。”
这一番话下来,虽句句属实,但句句避重就轻,将矛头指向施窈。
话中更是一句不提,菘蓝被审时,一口咬定是替施明珠出气。
施窈的父亲,三房老爷施继安蹙起眉头,起身,躬身朝国公夫人一揖:“闹出这阵仗来,害大家担心,折腾得人仰马翻,原是二丫头小题大做、借刀杀人。是我管束不力,倒是劳累了大嫂子。”
说罢,转向老国公,满脸大义灭亲的正义凛然,铿锵有声道,“父亲,二丫头长于市井乡野,粗俗野蛮,不懂礼数,睚眦必报,不如先叫她挪到后面的宿影院去,遣两个老嬷嬷教习规矩,学好了规矩,才好说亲。
不然她这等性子说亲,将来去了夫家,也是给咱们国公府丢脸,再如今儿这般,一点子腌臜小事便要取人性命,那不是结秦晋之好,是结泼天之仇。”
国公夫人拎起手帕压了压唇角。
这可不是她请的道士怂恿,是施窈自个儿的父亲不待见她,逼着她挪出关雎院。
听了施继安的话,老国公点点头,老三是个懂事的,又庆幸没人下毒,面上略松道:“合该如此,你也莫要太责怪二丫头,从前无人教养她,如今回了京,咱们细细教,规矩、气度都学起来,慢慢扭转她的性子。”
其他人也点头。
不怪他们偏心,是施窈自个儿不讨喜。
正好应对上道士的话,珠珠这里,他们更能放心,这可不是他们欺负施窈,是她自己作。
花厅众人,皆暗暗松口气,对施窈挪院子一事,心安理得起来。
国公夫人欲言又止叹气道:“老太爷,二丫头挪院子的事,恐怕不成。儿媳还有一事禀告。”
老国公眉头折起:“你直说便是。”
国公夫人为难地开口:“二丫头说,咱们请道士,恐攀扯上巫蛊,不如让她留两日,若珠珠病愈,道士便是信口胡诌,若珠珠病情恶化,她再挪不迟。”
说罢,她眼圈一红,低头抹泪。
老国公尚未发话,施继安一拍椅子扶手,怒道:“这丫头是着魔了不成?将她接来京城,本是抬举她,给她个体面,许个好人家,她竟恩将仇报、胡乱攀扯!是一个院子重要,还是她姐姐的性命更重要?
两天!她倒说得轻松,珠珠一个娇贵的女儿家,如何经得起两天的消磨!眼皮子浅到这份儿上,眼里竟只有眼前那点子荣华富贵!挪,必须今儿就让她挪!”
众人有的面带怒意,有的露出深思。
施窈这一手“威胁”,显然是有效的。
老国公沉吟片刻:“至多给她一夜,若明儿早晨珠珠没醒,我做主,老大媳妇你尽管使人给二丫头换个院子。”
国公夫人啜泣,福身回答:“谢老太爷恩典。实不是儿媳心狠,是做娘的,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只要儿女能好,儿媳背负骂名也得去做。待珠珠身子骨大好,我领珠珠上门给二丫头赔罪,感激她一片好心。”
施继安冷哼一声。
一个小妾养大的庶女,不顾堂姐生死,能有什么好心?
他甚至能猜到,她姨娘是怎么从小给她灌输憎恨国公府亲人的。
*
暖阁内,傅南君这般那般,说了与婆母相差无几的话。
一屋子女眷都红了眼圈,怕吵着施明珠,才没有哭出声来。
太夫人无奈道:“长在市井,又是小妾教养的,只外头瞧着花团锦簇,内里……罢了,窈丫头没什么见识,胸襟气度与京城闺秀不能比,小家子气了些。慢慢教吧。”
众人正抹泪,一时国公夫人进来,说了老太爷的决定,大家才略略宽心。
最烦恼的该属傅南君。
自她嫁进来,跟着婆母学理事,凡是脏事、坏事,婆母都让她去做。
这回也不例外。
寻常时候,给奴才们下绊子、打压小官女眷,她做就做了,可施窈不同。
施窈是正经的国公府千金小姐,施家有多娇宠女儿,她是看在眼里的。
她本以为施窈回了国公府,待遇不如施明珠,起码能有施明珠的一半吧?
结果呢,连施明珠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事到临头,她不免有些退缩。
她怕的是,万一哪天国公府上下又宠起施窈来,到时牵扯出她,婆母摘得一干二净,她岂不是要被众人砸个黑锅?
因老国公发了话,她以为可以不沾手。
哪知,用晚膳时,婆母再度暗示她,施窈昏迷时更好行事,免得她吵闹扰了隔壁的施明珠养病,也以免奴才们乱嚼舌根。
傅南君暗暗叫苦,只得再来关雎院,先说了对菘蓝、山奈的惩处。
施窈拍拍胸口:“原来只是一口唾沫,我当她们下了毒呢,唬我一跳,以为像说书先生说的那样,府上爷们的政敌派人来暗杀国公府的主子。”
“天子脚下,谁敢如此张狂?”傅南君笑了笑。
对施窈话里的真假不去深究,婆母说施窈知晓菘蓝的行径,众人都这般认为,她没道理自讨没趣站出来为施窈分辩。
她指了指带来的一个丫头,“她叫秋石,是我的大丫鬟,平tຊ日最是老实忠厚。妹妹知道,府里正乱着,一时抽不出合适的人手,就叫秋石来服侍妹妹,我也更安心。”
施窈点头:“大嫂子费心了。”
傅南君坐立不安,聊不到几句便告辞,临走前给秋石使个眼色。
施窈只当自己暂时安全。
国公府的人听了她的“威胁”,不待见她就不待见吧,横竖自施明珠将她推入水中的那一刻开始,团宠施明珠的所有施家人都与她站到了对立面。
他们闹心、堵心,与她何干?
她更闹心、堵心呢。
因发生菘蓝吐口水的事,施窈有了心理阴影,身上高热不退,也没法子安然入眠,屋子里稍微有些动静,她便会惊醒。
当大半夜秋石推开窗户,冷风灌入床帏,施窈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
透过帐幔缝隙,她看到秋石拎着气死风灯,从大开的窗口朝她走过来。
秋石伸头朝内瞧了眼,见她紧闭双目,便将帐幔的口子拉开了些。
大概是怕不保险,又伸手把被子朝下拉了拉,露出施窈的肩膀。
做完这一切,秋石前后探看,鬼鬼祟祟离开,钻进隔间,将门窗都关严实了,躺进被窝睁着双眼。
好一会儿,外面没甚动静了,施窈才睁开眼。
她将床帐堵严实,被子捂严实,冷风仍如细针般不知从哪儿钻进来,朝她脑子里钻,冷得她浑身发抖,大脑也不甚清醒。
嘶哑的嗓子疼得要命,断断续续发出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功德簿……让大嫂傅南君……重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