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眶一下红了,捂着脸跑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拾起了被冯丽萍扔到一边的铲子,齐少强拿纸袋子装鸡蛋糕。在公平秤上称过,正好两斤,动作又轻快又利索。“江梨同志,两斤鸡蛋糕是吧?称好了,请拿好。”他抬头看向愤怒的群众,“各位,我替冯丽萍同志向大伙道歉。她出言不逊,我会向供销社主任反映,给她相应的处分。”“你是谁?能做得了他们的主吗?别到时候没过两天,这女人又没事人一样回来上班了。”
庄国梁心不在焉,怀里突然倒进一大团肥肉,那女青年一张脸色彩纷呈的,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他汗毛倒竖,一把就把人推开了,江红梅没稳住身子,被推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庄大哥,你干什么呀!”
江红梅捏着辫子扭扭捏捏,被王菊花一把扶起来,“红梅,你没伤着哪吧?”
庄国梁恶心坏了,这女青年生得奇形怪状不说,还不爱干净,头发油腻腻的,他摸了一手油。
可一想到她是江家人,以后可能还是自家亲戚,只好忍着恶心道歉道,“你没事吧?对不住。”
“我没事,我知道庄大哥你不是故意的。”
刘寡妇也没想到哇,这江红梅这么不要脸,光天化日地就敢往男人怀里投怀送抱。
眼看庄国梁脸色不好,连忙打圆场道,“天赐他娘,你家梨子呢?”
见刘寡妇问起江梨,江红梅连忙道,“一大早她打扮得特别好看出门了,好像去县里了。”
“什么?”
“她啥时候出门的,这个骚货……”
王菊花谩骂的话刚刚开了个头,想到家里还有外人,强行止住了。
“你看见她出门也不拦一下”,王菊花气得要命,这死丫头自从前两天病了以后就不服管了,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
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
“妈,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梨她平时就爱去县城,回来的时候手里大包小包的。
我要是多问一句她就要生气,我哪敢拦她呀!”
刘寡妇脸色不好,这梨子贤惠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咋就成了江红梅嘴里那样不安分的人了。
庄国梁脸色更差,江梨她整天往外跑?
一个女人家这么不安分,这家里的活都撂下给谁干啊?
难不成还让下地的老爷们回来自己做饭呐!
“妈,庄大哥和刘婶难得来一次,不如就在家吃午饭吧。我给你们好好炒两个菜。”
王菊花没好气,这江梨相亲,自家还得贴粮食,只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那两百块彩礼到手了,她总得分个五十块钱吧。
于是咬着牙应了。
刘寡妇将庄国梁拉到一边劝,“你别听这娘俩胡说,梨子不是那样人。
说不准今天去县城是有什么急事呢?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来都来了,要不咱们等等?”
庄国梁满心愤怒,江梨就这么看不上自己?
明知道到要相亲还往城里跑?他带着怨气一屁股坐下,他今天非得问清楚不可。
日头高悬,江梨下了车直奔供销社。
她手里钱不多,五块抚恤金,五块从江红梅手里敲诈的,还有上回翻东厢房找出的七毛二,一共十块七毛二。
县里是有百货大楼的,但里头衣服价格贵,江梨压根没考虑。
在供销社逛了一圈,发现成衣买不起也就算了,连扯块布都要布票。
可以选择的颜色也很少,都是些黑的蓝的灰的。
就这样,柜台前头还挤满了人。
江梨有些泄气,此时肚子却咕噜噜叫了起来,她抬腿往卖饼干点心的地方走。
衣服买不起,买点吃的也不算白来一趟。
“售货员同志,给我一斤钙奶饼干,再来斤鸡蛋糕。”
“顾客请你稍等,我称完手上的就来”,食品柜台的销售员今天异常地好说话,完全没了往日爱搭不理鼻孔看人的样。
江梨心里有些诧异,可也没多想,眼睛紧紧盯着售货员铲饼干的动作。
散称的饼干大多是生产线上的瑕疵品,卖相差了点,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饼干有相对完整的,也有碎成渣渣的,一般都是搭配着卖,那售货员却净挑着碎沫子给江梨铲。
江梨连忙出声阻止,“售货员同志,你给我铲的饼干都成沫子了,这还怎么吃啊?”
冯丽萍今天一上午笑脸迎人,早就不耐烦了。
被江梨一问,心里的怨气带了几分到了脸上,乡下人就是爱占便宜。
她一摔铲子,“我们这散装饼干都是这么卖的。
再说了,好的你都挑走了,坏的谁愿意要呀?”
江梨耐着性子,“成,那饼干我不要了,要两斤鸡蛋糕吧。”
“我都称好了你不要了,来这消遣我呢?”
冯丽萍原本就是个不受气的主,在供销社上班更是别人求她的多,这乡下人还敢在她面前提要求,把她气得火冒三丈。
“今天这饼干你就得买!不买别出供销社的门!”
江梨也生气了,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让这女人蹬鼻子上脸欺负人。
“我今天就不要,你看看我能不能走出这个门?”
冯丽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看你是没带钱在这充大款吧,乡下丫头还搁这装上了!”
“我穷我光荣,怎么着,你瞧不起农民同志?你吃的粮食还是我种出来的呢?”
“领导都说了工农一条心,你的意思是你不服从领导政策?”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和江梨一样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看向冯丽萍的眼神非常不满。
“就是,还嫌咱们乡下人,没有咱们乡下人种粮食,你们喝西北风去吧!”
“这不就是地主大小姐做派嘛!”
“举报给他们领导!真不像话!”
冯丽萍察觉到许多恶意的目光,再加上众人讨伐,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再加上江梨张口就给她扣了个不尊重农民阶级的大帽子,让她冷汗都流下来了。
她眼眶一下红了,捂着脸跑了。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拾起了被冯丽萍扔到一边的铲子,齐少强拿纸袋子装鸡蛋糕。
在公平秤上称过,正好两斤,动作又轻快又利索。
“江梨同志,两斤鸡蛋糕是吧?称好了,请拿好。”
他抬头看向愤怒的群众,“各位,我替冯丽萍同志向大伙道歉。
她出言不逊,我会向供销社主任反映,给她相应的处分。”
“你是谁?能做得了他们的主吗?
别到时候没过两天,这女人又没事人一样回来上班了。”
“我是五羊食品厂的副厂长,我以我退伍军人的身份保证,我刚才所说的话都算数。
三天之内供销社一定会出处理结果,欢迎广大群众监督。”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慢慢散开了。
江梨递出两斤鸡蛋糕的钱,然后想了想,又掏出一块钱。
“谢谢你上回你给的肉包子,这是还你的钱。”
还带着体温的纸币落在齐少强手里,他手心仿佛握了一块烙铁,烫得他浑身上下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