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稹亭伸手,从装着很多红玫瑰的花桶里抽出一枝红玫瑰。林稹亭看着红玫瑰,说出了两个字,“送我。两个字清晰传到正在包花的老板娘耳朵里,她忙里瞥一眼,那个女顾客从花桶里微微抽出一枝红玫瑰。送她?“不行。老板娘拒绝了她。
夜深,一位独身的、酒醉的女人,李景深血液里的正义让他不能视若无睹,他上前拉住林稹亭的手臂,礼貌地轻拉,“我送你到七栋门口。”
只是李景深刚拉住,就被林稹亭大力甩开,她不小心甩到他的手臂侧边,啪的一下。
她沉默地揩脸,避开他的眼睛,再开口时话音略带哭腔,嗝了一声,“不用你,我自己回家。”
李景深冷不丁被林缜亭甩了一下,他的手臂有点痛,他无奈,席玫也有喝醉就乱甩的毛病,他有一次还被她甩得乌青,为什么女人喝醉就喜欢乱甩人?
席玫这样,林稹亭也这样。
女人都这样?
甩开他的林稹亭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要是现在有个变态,她看起来一定很好下手,李景深平复内心的烦躁,上前拽住她,拽住的同时喝住她,“别甩我,很痛。我不惯女人持靓行凶的毛病。”
林稹亭被他喝住,果然安分了点。
李景深看她不乱甩了,才沉声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要她听清楚,“林缜亭,我不是坏人。我是席玫的老公,我送你回家。”
持靓行凶。
席玫的老公。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简直往林稹亭的心口上戳,就像是公孙乌龙要杀小郭之前说,“我是真舍不得杀你,你这么年轻又有气质。”
小郭的重点居然在后边,“这是第一次有人夸我有气质耶!”
就像现在,林稹亭的重点在‘持靓行凶’上,她瞪着李景深,恼意上心头,冲他大吼,“你都知道我漂亮啦!你不满意我哪里?为什么不要我?你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大吼完的她心脏无力,捂脸,慢慢蹲在地上又呜呜呜地哭起来,她就是吼给李景深听的,她和她比究竟差哪里了?为什么要她,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我?
被吼完的李景深浓眉皱起的程度越深,他以为林稹亭失恋了,把他当前任,这下,不送的话不放心,送的话又怕她情绪崩溃。
李景深只能冷处理,站在一边耐心地等林稹亭哭完,期间有业主经过,投来好奇探究的眼神,都被李景深大大方方地瞪了回去,没见过女人哭?神经病。
蹲在地上的林稹亭哭得单薄的肩膀耸动,她的手大力揩过眼睛、脸颊、嘴巴,渐渐地,她哭累了,又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七栋走。
李景深不想再被大力女超人再甩一遍,不再碰她,不再和她说话,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打算看她钻进七栋的楼道门就转头回家。
社畜加班还遇到这种事,他吐气,真是累。
走了一段路,在七栋和八栋的步道之间,往前走是林稹亭的七栋,往右边拐是李景深的八栋。
李景深前面的林稹亭慢慢停下脚步,回脸向他。
女人哭完,她的眼圈是红的,看起来一定揉得很痛,她揩过界的深色红唇和深情痛苦的眼神此刻诡异地映在李景深的眼底。
林稹亭的眼神清明,话音听起来镇定、冷静、理智,完全不像是酒醉的人,她对他说,“不用跟着我,我知道怎么回家。”
像是对用完的垃圾袋说的话。
李景深突然有点不懂,她究竟醉没醉?
他看她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此刻的眼睛,她刚哭过,眼睛有点湿,眼神很清明,透着浓烈的恨、怨,还有压抑的痴意。
即使错愕,李景深不放心,还是继续跟着她。
林稹亭往家里走,李景深看她钻进七栋的楼道门才回家,往家走时他回想刚刚那一幕,还有她说的话,她是把他当前任了?还是他和她有过‘过节’?
想到这里,李景深觉得好笑,世界上三大错觉是什么来着?——有人叫我、ta喜欢我、我能反杀。
对了,ta喜欢我。
回家的李景深有和席玫提这事,说看见七栋的校友醉了,怕她一个女人出事,跟着她,看她进了楼道口才回家。
席玫嗯了一声,她知道他的为人,没往心里去。
……
宿醉醒来的林稹亭头疼欲裂,她清楚地记得昨晚李景深送她回七栋的楼道口,她一边担心自己的眼线、眼睫毛哭花,一边哭得嗷嗷叫,对他发疯。
那么问题来了,眼线和眼睫毛究竟糊没糊她脸?
李景深有没有看见她哭花脸,脸上一条条黑道的丑模样?
起床的林稹亭吃了片止痛药,在厕所刷牙洗漱的时候,对上自己的化妆品,停顿片刻后,她翻出自己昨晚用的眼线笔和睫毛膏,在自己的手背上各画了一道,过了一会儿,干了以后,放在水龙头下冲。
林稹亭觉得这个实验不够严谨,把水龙头往热的那边调了调。
因为人的眼泪是热的,她的眼泪很烫。
看见并不褪成黑条条后,她内心稍安,又想起自己大力揩脸了,不知道眼线、眼睫毛糊没糊脸,反正她的口红一定糊脸了。
林稹亭试图脑补她昨晚面对李景深的样子,应该像个吃完小孩的妖怪,唇边还沾着红,哭得自认为情深意重,实则滑稽又扰民。
早上起来,工作日,甜点手机却来了不少订单,林稹亭不得不投入工作中,挨个回复微信,又检查冰箱里原材料的剩余情况,在手机备忘录记下要采购的东西,待会去附近的商超采购。
有句话怎么说?
——上班上学是维持人类存活的重要手段,它让我们学会每晚控制好绝望的份额,教我们不多想,不冲动,修补好皮囊,不多吞咽绝望,好在白天重新做人。感谢那一份工一节课,把我们按在一个‘正常’的轨道里,一面抱怨,一面不挣脱。
林稹亭现在无比感谢来买手作蛋糕的客人,要是没有她们,她闲着又会胡思乱想,不用黑夜,白天她也能泪水流成江河湖海,痛哭的主题陈旧又无聊,似裹脚布:为什么是她不是我?
林稹亭想向李景深道歉,可一想,算了,她不想再见他,不想再和他有接触。
他和席玫那么好,一对恩爱甜蜜的小夫妻,她远远窥一眼,内心都似绞汁了的青梅,酸到她五脏六腑都在痛,她既没能量也不想去撼动他们。
她自知几斤几两。
……
再见李景深是几天后的傍晚,天将暗未暗的时候,那时候的天空最美,层云浸染着落日的余晖,衬得天空很高很辽阔,在这种天底下生活,似乎没什么过不去的事。
林稹亭准备回家一趟,她老娘从韩国回来,催着她今晚回家吃晚餐。
小区的主干道上,林稹亭远远地就看见相对而来的李景深,她像是总能第一眼在人群里寻出他来,他应该刚下班,身姿挺拔,黑裤子白衬衫,停车后从地库上来。
他长得高,手长脚长,窄腰被束在黑色的裤子和衬衫间,只一眼,足以让人惊艳。
慢慢走来,她和他的相对距离越来越近。
李景深彼时正握着手机回复工作消息,没注意到相对而来的林稹亭。
随着相对距离越来越近,林稹亭渐渐看清李景深手上拎着的东西,他单手拿手机,另一个手提着一个蛋糕和握着一束花。
他的衬衫袖子挽起手肘,露出好看、线条流畅的手臂,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那么大的一束红玫瑰被他单手牢牢握在手里。
缀着水珠的红玫瑰,绿叶层层叠叠,妥帖地束在纯白色的包装纸里。
林稹亭最爱红玫瑰。
这束红玫瑰美好、刺眼,深色的花瓣随着他走路微微晃动只看见不到一秒,林稹亭就移开眼睛,不敢再看。
她想,买了蛋糕、买了花,是有节日啊。
李景深回复完消息,这才注意到相对走来的林稹亭,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雪纺衫,像是没看到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她的面容沉静,眼眸微垂,红唇紧抿,看起来心情一般。
自那夜她酒醉,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既然她没看见他,李景深出于友善,在和她面对面一米的时候抬手,诶了一声,跟她打招呼。
令李景深错愕的是,林稹亭听到了他的声音,却像个聋子一样没有给他反应,径直往前走。
和他擦肩而过。
李景深不由脚步微停,疑惑地微微偏头看她的背影。
虽说送酒醉的她回个家不算多大的事情,不用拿他当救命恩人看,但是把他当住同小区的友善校友,看见了笑一下、点个头、打个招呼不难吧?
打招呼被人视若无睹属于是生活里的小事,萦绕心头不到一分钟就揭过。
李景深往家里走。
那边揭过,这边没那么容易揭过。
坐上回家滴滴的林稹亭,垂着眼睛,emo许久,她当然知道刚刚李景深有和她打招呼,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遗忘这个人了,所以看都没看他,不作理会。
林稹亭摁亮手机屏幕,上面显示‘4月17日’,她想怪不得他买花买蛋糕,今天是他们结婚四年的纪念日。
他怎么这么浪漫?
她怎么这么命好?
……
滴滴到林稹亭爸妈的小区门口,刚刚李景深买花一事,给了她进花店走走的欲望。
林稹亭走进小区门口的花店。
老板娘正坐在店里的小桌子小板凳上扒晚饭,看见她进来,让她随便看,“这些都是下午新来的。”
林稹亭嗯了一声,在店里浏览了一圈,五颜六色的娇嫩鲜花直晃她眼睛,她对老板娘说,“我要一扎向日葵。”
她老娘喜欢向日葵。
老板娘应下,从小板凳上站起,在花桶里手脚利落地抽出向日葵包扎。
等待向日葵包扎,林稹亭无聊,走在装着玫瑰的花桶边,几个花桶,分别装着各色的玫瑰,颜色缤纷。
林稹亭看着装在花桶里的红玫瑰,每一枝都枝繁叶茂,亭亭美丽,颜色红醉。
她注视许久,心想刚刚李景深下班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景,站在花店里,凝视着要送给席玫的玫瑰花。
林稹亭伸手,从装着很多红玫瑰的花桶里抽出一枝红玫瑰。
林稹亭看着红玫瑰,说出了两个字,“送我。”
两个字清晰传到正在包花的老板娘耳朵里,她忙里瞥一眼,那个女顾客从花桶里微微抽出一枝红玫瑰。
送她?
“不行。”老板娘拒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