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续弦,且常太夫人在世时认识的几个老姐妹都年齿甚高,不方便亲自来,所以只是派人来送了礼,略坐坐就走了。孙氏的目光快速扫过屋里的几个女孩子。站在最前面的少女一袭黄衣,举止大方;后面的一个戴着红宝石的头面,巴掌脸、水杏眼,眉如弯月,娇美难言;再往后是一个更小些的少女,她没有盛装,素着脸,光洁的额头上却点缀着一朵梅花形状的红珊瑚花钿,
忙完了常昭下聘的事,常子卫娶亲的日子也到了眼前。
二老爷常子坤提前携着全家上了京都,二太太也忙着帮大太太一起筹备婚礼的宴请。
常子卫的长姐常元春也特意带了长子,从冀州大老远地赶了过来。
看着眼前面如满月,神色恬静的姑母,常晞只觉得恍如隔世。
自己上次见这位姑母,还是在上一世的十几岁时。
当时她正跟着父亲在任上,姑母随着她的丈夫——文阁老的侄儿进京述职,回去时特意绕了远路来看望他们。
那时的她不谙世事,孤高冷僻,与这个姑母不过是面子上的礼仪。而姑母为人沉默寡言,无论对她还是对其他姐妹都并不热络上。
直到有一日,众人在庭中赏花时,常晗随口抱怨了一句,说杜鹃快开败了。姑母浅笑着道:“四时有序,万物有时。与其想着四季长春,还不如想想怎么在自己的季节里开得更长久漂亮些。”
道理十分浅近,当时的她并没听进心里去。后来进了侯府,她的生活就如一潭死水,了无生气。有很多次,当她觉得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时,心里就会莫名的想起这句话。
所以此时,看着眼前依旧年轻的姑母,常晞的心中充满怀念。
众人见礼毕,她便主动上前挽了姑母的胳膊:“您上京走了多少日子?路上可还太平?您饿不饿?要不要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句句都是关心。
相比于她的热情,姑母则显得有些淡然,她十分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常晞的问题。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众人已互相挈阔着进了大厅。
一下子来了这么些人,帽儿胡同肯定是住不下的,众人一番商议后,决定让常子坤一家去枫业胡同的老宅住,而常元春则在常晞的极力挽留下,住在了三房这边。
常元春的长子文宏已经年过二十,与常家人的白皙纤秀不同,他的皮肤微黑,相貌也平平无奇,但身材健硕、双目有光,爽朗的笑容常挂在脸上,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
“我也有五六年没上京了,听说京郊的玉真山下又引了两处温泉,是最能养气血、通经络的,你们快带我去看看!”他说着话就把手搭在了常晖肩膀上。
常元春忙呵斥儿子:“你急什么?正经事还没办,倒先惦记着这些!”
常子卫忙问是什么事。
“我们老爷曾与平威将军金大人相识,他手下有个亲兵,姓卫,武艺超群,现在京都开了间武馆,我想让宏儿去登门拜访,要是有机会,能正式拜师就更好了。”常元春笑着说。
常晞听着心中一动。
学武艺?
常子卫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众人一面喝茶,一面说些别来的闲话。
过了一会儿,常子卫转头向孩子们道:“你们也别拘在这了,昀儿陪着你兄长妹妹们去花园逛逛吧!”常昀忙恭声应是。
屋里没了别人,常子卫这才又问起常元春:“你们真想让宏儿走这条路子?文阁老怎么说?”
本朝历来重文轻武,何况文阁老为官三十余载,在朝中的影响力更是不可小觑。文宏的幼弟还小,他要是再从了武,文家那些人脉岂不都浪费了?
这些顾虑常元春又何尝不知道?
她轻叹一口气,道:“宏儿这孩子自小就体弱,他祖父原怕他养不大,这才叫他学了武,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原想等他大些再启蒙教学问的,谁知他却越长大越不爱读书,一门心思都扑在练武上······他祖父和他伯公也商量了几回,他伯公也说,既然不是读书的材料,与其强逼着孩子念书,一辈子高不成低不就的,还不如扬长避短,另辟蹊径。”
她低头喝了口茶,接着道:“其实我自己也是这个意思。对这几个孩子,我本就不指望他们功成名就,能在不逾矩的情况下从心所欲,不至于等老了再后悔,这就很好了。”
常子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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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枕头换成龙凤呈祥花样的,这帐子换成细葛的。”大太太正领着一帮人布置新房:“去你们库房里找找,这些东西都要大红的······门口再贴一副对联,用洒金纸写。窗台上再放一对联珠瓶······”她仔细地检查着各处细节,生怕有任何一点不妥当。
“大嫂真是能干!”看着眼前穿梭如织的仆妇们,从随安赶来的二太太觉得自己根本插不进手去,有些不自然地笑道。
“这可是三叔的大喜事,我这个做嫂子的自然应该不遗余力······”大太太矜持地笑着:“说起来,孙小姐和三叔能有这样的缘分,也多亏了你这个媒人了!”
二太太的笑容就有些勉强起来。
当初,为了撮合两家,她可是收了随安赵家的一份“厚礼”,原指望此事一说就成的,谁知又跑出来一个什么吴家,坏了她的事!
后来,她自己东挪西凑的,才把东西又赎出来退给了赵家。谁承想峰回路转,孙常两家竟然又旧事重提了······可那些东西已经退了回去,怎么好再往回要?一番折腾下来,她里外里赔了不少体己不说,还惹得老爷对她不满,几次三番提起要让大儿媳管家,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不过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只能趁着此次进京,好好和两房拉拉关系,以求后报了。
二太太强打起精神,跟在大太太身后,帮着张罗起来······
四月十六,大吉。宜嫁娶,宜会亲友。
常子卫的迎亲队伍从码头接了亲,抬着花轿,浩浩荡荡地进了帽儿胡同。
婚礼由常大太太全权操办,排场非常大。震耳欲聋的爆竹声、锣鼓声充斥着耳畔,场面十分热闹。
常子坤忙着陪随安来的众男客寒暄说话;二房的两位少奶奶正由常大奶奶引着认识来赴席的夫人们;常映则跟常晗凑到了一起,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
外面的锣鼓声越来越近······
“来了!来了!”常府大门口已有人喊了起来。
常子卫穿着大红喜服下了马,他面容清隽、身姿挺拔,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
媒人是原礼部侍郎,新任内阁大学士的秦松眠,他也曾是文阁老的门生,文阁老去年已经致仕,便一力推举他入了内阁。此时他正和翰林院侍读学士章允、工部右侍郎周建时等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府。
“怀远兄家多得是好酒,今日咱们可要不醉不归!”说话的是周建时,他身材不高,红光满面,一点也不像工部的官员,倒像个富态的乡绅。
“谁不知道你是海量!”常子敬捋须笑道:“不过今天可是我三弟的好日子,你可别喧宾夺主!”
“这个你放心!”周建时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子,转头又和户部员外郎说起近日城里新开的文玩铺子。那边σw.zλ.秦松眠已走到门口,停下了脚步转头含笑看着他们。
几人忙打住话头,跟进门来。
很快,众人就看见穿着大红云锦绣百蝶穿花嫁衣的新娘子,娉娉婷婷地由孙家的全福太太扶着下了轿。
“你们瞧瞧!新娘子的步子迈得真秀气!”
“是啊!瞧这身段,娇娇小小的。”
“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洒了柚叶、拜了堂,新娘子被扶进了新房,里面施金措彩,布置得十分华丽。
“快,快掀盖头!”一众夫人连声催促着。
常子卫上前轻轻揭起了盖头。
屋里原本喧嚣的笑语声登时一滞。
又过了片刻,才终于有人轻轻地喊出声来:“好漂亮······”
常子卫的眼中闪过浓浓的错愕······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全福太太就催着他赶紧坐到床上。
“新娘子可真是好模样!”
“谁说不是呢,新郎官好福气啊!”
“这就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无数的吉利话儿像雪片一样飞来,又有体面的仆妇上前来撒帐,屋里笑语殷殷,有几个胆大的夫人还开起了新娘子的玩笑。
新娘子的容色当真极美,此刻她只是温温柔柔地坐在那里,粉面含羞,秀颈微垂,更添了几分艳光。
众人又是一通狠狠的夸赞。
新房里喧嚷了一阵,客人们才陆续散了出去,二人喝了交杯酒,常子卫出去宴客,直喝到半夜才回屋,之后就是洞房花烛,自不必说。
第二日,常子卫和孙氏起了个大早,常家的祠堂在老家随安,因此二人只先拜了先祖影像和父母的牌位,又去正厅给众人见礼。
大太太捧过一个描金彩漆的盒子来,递到孙氏的手里:“这些都是娘留下的首饰,就交给你了!”另又拿了一副赤金牡丹花开的头面,笑道:“这是我的贺礼!”
孙氏恭谨地接了过来,微笑着送上回礼。
二太太穿着十样锦遍地金的褙子,也是满面喜气,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天的话,也送了一副金头面。
随安还有常晞的叔公一支,人丁向来不旺,这次只来了两、三家人。
“这是仲大太太,这是乾三太太······”几人笑着送上了各自的礼。
因为是续弦,且常太夫人在世时认识的几个老姐妹都年齿甚高,不方便亲自来,所以只是派人来送了礼,略坐坐就走了。
孙氏的目光快速扫过屋里的几个女孩子。
站在最前面的少女一袭黄衣,举止大方;后面的一个戴着红宝石的头面,巴掌脸、水杏眼,眉如弯月,娇美难言;再往后是一个更小些的少女,她没有盛装,素着脸,光洁的额头上却点缀着一朵梅花形状的红珊瑚花钿,更衬得她肌肤晶莹,明艳照人······
那边大太太已经为她一一介绍。
她一面暗暗在心里对应着名字,一面笑着的递上准备好的见面礼。
几位少爷都不小了,行止有礼也不足为奇,而几个小姐也都能神色自若地行礼、道谢,连那个叫常晴的最小的小女孩都没有任何逾矩。
看来常家的确和婶婶说的一样,诗礼传家、教养甚好。
孙氏十分满意。
可正当她侧过身时,却发现五小姐常晗的视线飞快的在她脸上打了个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