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镜会意,立刻提高声音问道:“郎君可有人证?”“没有!”徐喻坦然回复。白镜干咳了两声,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希望尽早结束一场盘问。“好好好,在下都记下了,日后有事再来叨扰!祝郎君早日得个称心的官职,平步青云!”徐喻一脸惊讶,“等等,你们……就这么走了?”白镜心中升起一丝不祥,“郎君还有什么指教?”“我以一名之差落榜,戚兄离世,我顶替了他的名额上位,本就是这桩命案最大的受益者,我又没有人证可以佐证清白,岂不是最大的嫌犯?你们不将我暂时扣押,难道不怕我畏罪潜逃?”
蒋沉又盘问了戚宅唯一的家仆老怀,老怀是在自己的私宅居住,早上来晚上走,从不在戚宅过夜,所以也不知道当晚的酒宴是何时散场的,“七十二”是何时失踪的,至于其它细节,则全和抱月所说的一模一样。
盘问结束,抱月拄着竹杖起身相送。
夫君失踪数日,她茶饭不思,今天终于得到了消息,却又是夫君的噩耗,巨大的打击让她一个趔趄向蒋沉撞来,幸好被他一把扶住,才没摔倒。
中了皇榜的士子在等待铨选时多半留居在平康坊,便于随时有机会与各位朝堂大员交际应酬,或者通过假母和妓女们打探消息,出了戚宅,蒋沉和白镜便赶紧赶到徐喻在平康坊内租住的小宅问话。
徐喻也听说了故交意外身亡的消息,早已经等候多时。
来之前,白镜特意叮嘱过蒋沉,“老大,你嘴笨,要少说话,免得一句话说得不合适,得罪了未来的官老爷,一切交给我处理便是。”
所以一见了徐喻,蒋沉便不多嘴,白镜抢先上前笑嘻嘻地叉手行礼,“徐郎君,叨扰了,我们兄弟前来不敢说是盘问,只是打听些情况,若郎君知情,还望不吝赐教,也好叫我们兄弟早点交差。”
徐喻吃惊地将白镜、蒋沉二人上下打量一番,“你们头顶簪着红缨,身上穿着吏服,肩负的便是朝廷使命,人间正道,盘问嫌犯本是职责所在,有何不敢?”
一句话把白镜给噎住了,他暗暗打了个嗝,又赔笑道:“郎君见教的正是!那么请问,这个月十三的晚上,郎君有没有见过戚实佴,戚郎君?”
“自然,戚兄高中,我特意去了府上为他道喜……”
接着,徐喻把当晚的情形事无巨细地说了一番,他与“七十二”把酒言欢直至深夜,“七十二”亲自将他送出门,他雇了顶小轿离开,二人一别,竟成永诀。
见白镜只顾频频点头,徐喻反倒提醒起他,“你们不问问我可有人证?”
白镜会意,立刻提高声音问道:“郎君可有人证?”
“没有!”徐喻坦然回复。
白镜干咳了两声,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希望尽早结束一场盘问。
“好好好,在下都记下了,日后有事再来叨扰!祝郎君早日得个称心的官职,平步青云!”
徐喻一脸惊讶,“等等,你们……就这么走了?”
白镜心中升起一丝不祥,“郎君还有什么指教?”
“我以一名之差落榜,戚兄离世,我顶替了他的名额上位,本就是这桩命案最大的受益者,我又没有人证可以佐证清白,岂不是最大的嫌犯?你们不将我暂时扣押,难道不怕我畏罪潜逃?”
白镜语气为难,“那……也行,就请郎君收拾收拾,跟我们兄弟走一趟……”
“收拾?入狱又不是踏青,有什么可收拾的?再说这小宅后面有一处角门,我若趁机逃脱怎么办?”
眼前明明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白镜与蒋沉却有种相同的不祥预感——今天,他们遇上茬子了!
白镜只得小心翼翼地“押”着徐喻回到南监,然后,蒋沉便赶去蕉芸轩召孟得鹿问话,他特意命令所有的兄弟换上了最隆重的皮甲,有事没事便在街上多跑跑,自己更是特意拉着孟得鹿往东市最人多嘴杂的地方转了好几圈,以彰显县廨对本案的高度重视。
没想到,经过一番盘问,他发现孟得鹿和抱月的证词完全一致,眼下,他一无所获,只得放孟得鹿离去。
然而,他没有发现的是,就在孟得鹿起身时站立不稳,撞向他的一瞬间,已经顺势用手往他的后腰上轻轻地摸了一把,把他腰带上别着的那支小巧的鹿角形细簪收回到了手中!
在蒋沉盘问孟得鹿的同时,白镜已经前去牢里盘问徐喻了,这是兄弟二人商量好的分工,也是白镜精心谋划的局面。
当年,他身为区区小吏,如果没有上司的默许和配合,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没有伪造假账的本事,所以,所谓的“挪用公款”不过是按着上司的暗示办事,上司吃肉,他分一杯羹汤。
案发之后,他又被上司推出来顶缸,公堂之上,他不敢争辩,痛快地把所有的罪责全揽在了自己身上,他一向自诩为识时务者,在“死”和“顶罪”之间痛快地选择了后者。
这几年,他表面混吃等死,暗中却挖空心思寻找一切可以立功脱籍的机会,但他头上还压着一个蒋沉,按正常流程,自己得先把他熬走,升任不良帅,再苦干几年,立上几桩大功才能脱籍。
他浑浑噩噩一生,倒不在乎什么良贱之名,但他家里还有一位亲妹妹,如今女皇当政,朝堂之上也出了一位巾帼宰相令狐盼,小妹白成影志存高远,一心以令狐盼为楷模,想做出一番成就,但唐律规定,不良人族中三代不许参加科考,也不准入宫任职,所以为了不耽误小妹的大好前程,他必须早做打算。
眼下,“七十二”的命案把徐喻扯了进来,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却也是个出头的机会!
“徐喻现在好比潜龙在渊,半只脚已经踏上了仕途,我要在这时候雪中送点炭,他必记着和我的这份患难之情,日后稍微拉扯一把,我不就如同小麻雀踩上了大鹏的翅膀,借力高飞了嘛!tຊ这就叫福祸相依,机缘嘛,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心里有了这番盘算,他急忙支开狱卒,端着几样酒菜,卷着一席半新的铺盖进了男牢。
“小人姓白名镜,郎君叫我阿白就好!”
徐喻点了点头,问道:“我听说所有的命案嫌犯入监后都要先受二十下笞刑,以示杀威,除非嫌犯上缴两斤铜钱才能折罪,我既没有交钱,又为何被免除了笞刑?”
这无疑是白镜不良人生涯中听到的最荒诞可笑的问题,没有之一!
他只得忍住笑意强行解释,“那是因为……嗨!那是因为郎君是自己主动来帮我们提供线索的,并不是我们认定的嫌犯啊!俗话说,重刑之下必有冤案,南监用刑是很谨慎的,生怕一招手重,就会造成错案啊!”
见徐喻半信半疑,白镜赶紧把带来的东西铺摆一地。
“牢中条件艰苦,阿白怕郎君吃不惯牢饭,特意备了几样小菜,又给郎君带了床干净的被褥,郎君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阿白。”
生怕徐喻忘记自己这个“恩人”的大名,他有意反复强调了几次“阿白”。
徐喻认真地把盘中每样菜品都端详了一番,试探地问,“我想要纸笔,不知算不算违例?”
“什么违例不违例,郎君是读书人,到哪里都离不开纸笔,阿白给郎君取来!”
白镜转身就从狱卒的桌上抽过纸笔,恭恭敬敬递给徐喻。
徐喻提笔便记,“南监监纪混乱,狱卒擅离职守,不良人屈从私情,擅免刑罚,拉拢嫌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