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寻又联想到了一幅画面,跟苏芮舒说,这老师让他记起了自己的高中化学老师,也是一位年纪不小的女老师,很有腔调。每次临下课前的几分钟,好像已经成为了她固定分享家事的时间了。大概是工作生活太过忙碌,缺少和朋友聊天的时间吧,于是学生们就被迫地,成为了她情绪的发泄口。苏芮舒听完了笑笑,学生时代总会发生很多,后来想想都觉得招笑的事,但在那时候的自己看来,只觉得煎熬。“你上次在幸福房地产见那女同事,就联想到了小学生诗朗诵,这次又想到了高中化学老师...周家寻,你想象力很丰富啊!”
徐珍去世那天是个大阴天,城市上空灰蒙蒙的,却迟迟不落雨。她拉着女儿的手,一次一次地道歉。
苏芮舒对她来说是个很奇怪的存在。
每次看到苏芮舒,她就会想到自己的丈夫,心里很难受。可她也是自己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对芮舒的爱是毋庸置疑的。
这种复杂的情感纠缠了徐珍很多年,也是她为什么,一直把苏芮舒留在老家的深层原因。不过她从来不敢去细想这个原因,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不合格的母亲。
虽然她早就是了。
姥姥讲到这里的时候,眼里闪着泪光。她心疼芮舒,也同样无比心疼自己的女儿。
廖荀突然想起她和苏芮舒躲在廖莹房间时,她给自己讲过那个关于娃娃的故事。对于苏芮舒来说,父母的疼爱是她的年少不可得之物,于是她选择放弃。
然而对于徐珍来说,丈夫的死也是她内心挥之不去的痛。苏芮舒的存在就像那个娃娃一样,时刻提醒着她难捱的往事,于是她也选择逃避。
他们还真是母女呀。
那些漫长岁月里的因果循环,细细研究起来,还真是令人唏嘘。
姥姥又继续讲。
后来徐珍也离开了,临终前把女儿托付给姥姥照顾。
她这些年努力工作,在莱江买了一栋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苏芮舒的名字,也就是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她死后,姥姥就带着芮舒从河丰搬到了莱江生活。
从此世界之大,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了。
徐珍还留下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遗产,可那笔钱现在还在存折里好好躺着,苏芮舒一分都没有动过。
也许就是这样的经历造成了苏芮舒的心硬得很,性格也别扭,跟她那个妈一样,想事情容易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姥姥这些年不停地引导教育,苏芮舒自己也在拼命破壳,能感受得到,她在慢慢变好,慢慢走出自己的保护罩。
但人的心结要是解不开,表象再好都只是泡沫,戳一戳就破了。
而这些,都是廖荀不曾有过的。
他一出生父母的事业就蒸蒸日上,他没体验过农村生活的艰辛,他过得哪怕不是锦衣玉食,也足够衣食无忧。
他一出生父母的感情就很好,哪怕后来发现是梦幻泡影,但至少他在童年得到过完整的,美好的,来自于家庭的温暖。
他和妹妹一出生就拥有很多爱,当你本就拥有很多的时候,自然有多余的分给别人。
可她至今都在摸索着如何去爱,一个缺少爱,不懂爱的人,你怎么能要求她给予呢。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他好心疼这个女孩子。
二十几年的时光里,她有多少脆弱,恐惧,迷茫...廖荀只恨自己没能一直陪着她。
那道门,让他们错过了彼此的十年。
如果苏芮舒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抱在怀里。不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哪怕她一辈子都不说,他也不会再去触碰她心底的伤口。
“ 小廖呀...到了我这岁数你就会发现,一切都是浮云。那些看似比天大的事,其实和自己的幸福快乐比起来, 根本不值一提。唉, 别给自己留下到了 80 岁还念念不忘的遗憾呀…趁着年轻,放手去做吧。”
“ 姥姥,我懂了。” 廖荀对过去的种种,释然了。
姥姥抹了把眼泪:“ 光顾着聊天了,吃饭!菜都凉了...我再去热热...”
这一晚,廖荀主动给苏芮舒发了微信:等你出差回来之后,咱们再聊一次吧,上次没聊好。
苏芮舒过了很长时间才回复:好。
福岭的温度和莱江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破天气闷热潮湿到,苏芮舒忍不住想跟那些路边溜达的老大爷一样,只穿个快咧到肚脐眼的大背心到处乱晃,虽然看着不太雅观,但爽呀。
她用吐槽的语气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周家寻,周家寻立马让她打住,说她要是想被来往的某些人拍照议论…那就尽情穿,没人管。
苏芮舒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们到福岭的第一站,是张秀梅年轻的时候工作的地方:福岭春迎小学。
张秀梅在这儿干了几十年,送走了无数批毕业生,无数批毕业生都被送走了,张秀梅老师都没被送走,真是春迎小学名副其实的“传家宝” 了。
也正因为这样,两个人没费多大功夫,不少老师知道张秀梅这个人,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张秀梅以前的办公室。
领路的也是学校老人了,跟张秀梅共事了很多年。
据她的了解,张秀梅是个很好的老师。从来不会打骂学生不说,也很负责任,学生有不懂的问题来办公室找她,她都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解答。
其他的老师甚至还劝她:“ 你不能对学生太好了,你对他们太好的话,他们该容易不知天高地厚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调皮,就得管着!”
张秀梅听到这种话只说:“ 尊重是相互的,我尊重学生,学生才能尊重我。”
其他老师:“ 那是对懂道理的孩子而言,他们还这么小有几个懂道理的?你以为是尊重他们,他们只会觉得你柔弱好欺负,然后蹬鼻子上脸!你得先把当老师的威严立起来,以后才好管呀!”
张秀梅:“ 我只是负责教书,育人的话...得看是不是孺子可教了, 要不然你就是气死了也没用。再说了,什么都老师管了?家长呢?家长要是真的全撒手给老师,自己什么都不管,那这孩子也管不好。”
其他老师:“ 行,不愧是语文老师,说起话来就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接一套的。”
苏芮舒心想,张秀梅这人,活得还挺通透。
谈话间,领路老师翻出了自己留着的小学毕业合影,从里面挑出一张。那年,恰好她和张秀梅一起被分配到同一个班教书,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而张秀梅已经干了十年了。
照片上能看出些岁月的痕迹了,但保存的还算完好,老师和学生的面部都能看得清。一群小学生笑得像太阳花一样。
领路老师指了指,那个蹲在角落里的女人,就是年轻时候的张秀梅。
女人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奶白色的裙子蹲在学生旁边,一手揽着一个小女孩儿的肩膀一手比耶,面容带笑。
她的眼神和现在比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温柔大方,是个知书达理,有魅力的女人。
合照上面有一行瞩目的红字:“ 福岭市春迎小学 第二届毕业班 合影留念 ”
“ 唉呀,那时候大家都年轻呀!年轻真好,时间一去不复返啦...” 领路老师看着照片发出感慨。
“ 那您知道,张秀梅退休后过得怎么样吗?” 苏芮舒试探道。
老师捋捋头发,想了会儿,说:“ 好多年了呀...我印象里张姐应该是 06 年退休的,那年她提过自己要搬到莱江生活,在这之后就没什么来往了。也就逢年过节的,微信消息转发个祝福,你懂的...”
苏芮舒点头表示理解。
生活上没有了交集,也就没什么再联络的必要了。
过去关系好的,可能还会维护一下面子工程,关系一般的,就会成为彼此微信列表里的 “僵尸好友”。甚至在某天看到了,根本想不起来是谁,在什么时候加的微信,招呼都不用打,顺手就删掉了。
人与人之间长久的关系,是需要双方都努力才能维持下去的,有任何一方不重视的话,无疾而终就是注定的结局。
从春迎小学出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大家似乎聊着聊着,话题就偏了,那位领路老师就开始分享自己工作中的喜闻乐见,后来甚至聊到了自己的儿子和老公。
周家寻又联想到了一幅画面,跟苏芮舒说,这老师让他记起了自己的高中化学老师,也是一位年纪不小的女老师,很有腔调。
每次临下课前的几分钟,好像已经成为了她固定分享家事的时间了。
大概是工作生活太过忙碌,缺少和朋友聊天的时间吧,于是学生们就被迫地,成为了她情绪的发泄口。
苏芮舒听完了笑笑,学生时代总会发生很多,后来想想都觉得招笑的事,但在那时候的自己看来,只觉得煎熬。
“ 你上次在幸福房地产见那女同事,就联想到了小学生诗朗诵,这次又想到了高中化学老师...周家寻,你想象力很丰富啊!”
听见苏姐的表扬,周家寻一下来劲了:“ 我可是刑警诶!多少案子看似离奇,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你发挥一下想象力就迎刃而解了,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想象力丰富,说明我有天赋呀!那老天爷追着我给我喂饭,我岂有不吃的道理?”
他越说越飘,似乎已经联想到,自己成为现代版福尔摩斯的样子了。
“ 那拜托这位天赋型选手,多发挥一下您的想象力在这个案子上好嘛!话说回来,刚才在春迎小学,你有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周家寻嘴角上翘,露出一个贱嗖嗖的邪魅笑容:“ 那是必须的!”
苏芮舒本来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没想到还真有发现,只听见他说:“ 那位老师说张秀梅是 06 年搬到莱江的,我之前调查何雪的时候说过,何雪也是 06 年搬回莱江的...你说这之间,会不会存在某种微妙的联系呢?” 周家寻挑挑眉。
同一年,以前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那么热的天,苏芮舒却觉得后背有点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