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顾长念无比清楚的意识到,鹤卿,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杀了他,且已忍耐多时。为此,她竟不惜冒着身魂俱灭的危险,在历劫这种关键时刻召出元神来,要将他的元神拽出替自己抵挡天劫。明明,她都快成功了,却终是没有执行最后一步。元神交融的一刹那,顾长念似乎读到了鹤卿的内心——我想活没错,可他想摆脱噩梦,难道有错吗?他经历的伤害,用怎样的报复弥补,都是不够的吧……房间内燃烧正盛的蜡烛,发出噼啪一声响,将顾长念的思绪拉回。嘿
乐清如呆怔了一刻,随即就趁着花池雨走神之际,噙着眼泪挣扎开来,直奔鹤卿而去在她腿边跪倒。嘿
“师父……还好您没事师父……”
其余几位掌门也陆续回过了神来,眼中难掩讶色——
鹤卿唇角染着一抹血迹,月白单衣上道道血痕,面色发白,但气息平静,灵气充沛又轻盈若无物,若不是修为并无明显增长,看起来就像是渡劫成功了一般。
玄清子长舒一口气道:“此次天劫威力如此大,能平安度过,已是万幸。”
鹤卿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怅然的轻点了一下头。
在经历了差点提前下线的危机后,鹤卿整个人都颓了——
这次“受刑”,是她误打误撞的扛下了天雷,但,下一次呢?嘿
这死老天,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善茬啊。
众人注意到鹤卿似是有些茫然,便误以为她是因渡劫失败而忧心。
道一长袖一挥:“鹤卿,你还年轻,这世间修道之人何其多,但能在你这个年纪便至渡劫的,屈指可数。你已是吾辈楷模,切莫太过失望,得失心太重不利修炼。”
鹤卿头晕目眩的深吸了一口气,气虚道:“我自是没有失望。”说着,便撤了替顾长念遮挡的屏障,但没有看他一眼。
此时此刻,鹤卿并不想见到他。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差一点就能将顾长念的元神拽出来换到自己的肉体上,好强行让顾长念代替她承担可能产生的所有结局。
也不知是因为借了天道的刀,还是难得有了光环,过程简直顺利到难以置信,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助力鹤卿达成所愿。嘿
只是不曾想,鹤卿与顾长念元神交融的一瞬间,竟让她读到了顾长念的心——
顾长念入门时,对原主的感情亦师亦姊,是那样的尊重和敬仰原主,不亚于如今的乐清如对鹤卿。
在发现师父对自己的师徒情产生了变化,且逐渐开始被骚扰后,顾长念从一开始的自责,怀疑,再自责……到原主首次借着指导剑法拥抱了他,顾长念心中的信仰骤然崩塌。
在日复一日的心理折磨中,顾长念开始自我厌弃,甚至产生了“错的都是自己”这种离谱想法。
若不是有花池雨在身边支撑着,很难说鹤卿穿来时见到的顾长念还是否是个正常人。
即使这些过去,鹤卿早在书里看过,可当她与顾长念的元神融合互换之际,顾长念的遭遇就不仅仅再是书中所写的一个背景故事。
而是,感同身受的,无法喘息的痛苦。嘿
鹤卿就心软了这么短短的一瞬间,等她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自发的保护了顾长念。
机会,转瞬即逝。
所以现在鹤卿的心情很复杂,有一种要把自己作死了的憋屈感。
她昏昏沉沉的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我可能,得休息,一下……”话音还未落下,鹤卿整个人就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师父!”
“鹤卿!”
好在,离鹤卿最近的顾长念与乐清如稳稳地将她扶住,才没让她摔在地上。嘿
眼看冲应快步上前为鹤卿探脉,乐清如急道:“仙师,我师父怎么样?”
冲应滞了滞,说:“无碍,只是渡劫让她心力交瘁,好好休息便好了。”
乐清如放了心,赶紧蹲在了地上:“有劳仙师,将我师父扶上来,我背师父回去。”
而顾长念则是眼疾手快的,直接就着搀扶鹤卿的姿势,将她打横抱起,对几位掌门颔首道:“几位仙师,弟子先送师父回去。”
观月点了点头:“好,你自去吧。”
“多谢仙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抱着鹤卿离开了峰顶。
乐清如见状,只得赶紧爬起来,追在后面骂骂咧咧:“师父不喜欢你碰她!你让我来!”嘿
望着师徒三人离开的方向,花池雨疑惑的欲言又止,隐隐感觉哪里怪怪的。
玄清子瞅了冲应半天,捋着胡须问道:“你方才,似是话未明尽。”
冲应沉默了片刻,略显犹豫的道:“方才我探鹤卿的脉络,发现她修为并未精进,可体内灵气却好似浓墨,充盈在每一缕经脉中,觉得有些奇哉。”
玄清子思忖着,不由得看向那已经散得只剩下小小一块的云团,说:“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束,实在令人在意,要调查清楚。”
“还有魔气。”冲应紧接着提醒道:“那魔气虽淡,但能突破灵山的天然结界,便不可能是寻常的魔修,一定要找出来。”
※
鹤卿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尽管呼吸均匀,眉心却依旧紧锁,就好像哪怕是睡过去了,意识也仍在经受天劫。嘿
她唇边的血迹已经干涸,顾长念捏着帕子在床边站了许久,一动不动。
自从新弟子入门后,顾长念就再未近身服侍过鹤卿,细想起来,其实也并不久。
照顾师父,本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事,可如今,他却有些无所适从。
在天目洞里时,鹤卿,显然是察觉到了他真正的意图:要借天劫,毁她道行。
在那一瞬间,顾长念的心中有多种预想。
也许会从鹤卿眼中看到震惊,亦或是失望,再不济,也应当是将感情错付于人后的绝望。
在那样多的猜想里,他唯一没想到的,是鹤卿立刻迸发出了极强的杀意。嘿
那不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眼神,而是一种,要踩着他的尸体,活着走出天目洞的坚定。
那一刻,顾长念无比清楚的意识到,鹤卿,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杀了他,且已忍耐多时。
为此,她竟不惜冒着身魂俱灭的危险,在历劫这种关键时刻召出元神来,要将他的元神拽出替自己抵挡天劫。
明明,她都快成功了,却终是没有执行最后一步。
元神交融的一刹那,顾长念似乎读到了鹤卿的内心——
我想活没错,可他想摆脱噩梦,难道有错吗?他经历的伤害,用怎样的报复弥补,都是不够的吧……
房间内燃烧正盛的蜡烛,发出噼啪一声响,将顾长念的思绪拉回。嘿
他忍不住深想:鹤卿心中想的“他”,是指的自己吧?
那么,难道鹤卿是真心放下了执念,并想弥补他?
第2tຊ1章 万事皆有征兆
乐清如抱着一堆瓶瓶罐罐来到鹤卿的房间时,见顾长念正捏着帕子在床边发呆,立刻就摆起了臭脸。溣
她快步过去从顾长念的手中将帕子抢了过来,顺势把他挤开道:“起开,别耽误我照顾师父。”
毫无准备的顾长念被乐清如撞了个踉跄,定睛一看,乐清如已经动作麻利又不失仔细的替鹤卿擦脸擦手。
而顾长念自己,好像更没什么可做的了,愣愣的站在一旁,略显局促。
乐清如还在动作不停的念叨着:“一个说要为师父护法,结果反倒是被师父给护了。一个平日里把师父哄得开心,关键时刻连人都跑没影了,哼,都不是好人!”
顾长念有些无地自容,但又意识到乐清如说得“另一个”是指陆离,不由得追问道:“陆离不在北峰?”
“别问我。”乐清如没好气的说:“我才不关心他跑哪里去躲清闲了,反正也靠不住。”
“……”顾长念陷入了沉思:陆离是惯会在鹤卿面前卖乖的,正值鹤卿历劫的关键时刻,他怎会至破晓都不露面?溣
正想着,屋里耳力极佳的二人就同时听见隔壁房门打开又关上了的声音。
陆离回来了。
顾长念默了默,对乐清如道:“你先替师父擦洗身子,我稍后过来为师父疏导灵气。”
乐清如本能的想拒绝,可又自知自己如今的能力,要在这方面帮助师父是不可能的,只能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顾长念从鹤卿屋里出来,直接就去了陆离的房间外。
他轻叩房门,隔了半晌,又再叩了一次,总算,房门从内打开了来。
只见陆离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没个正形的一手扶腰,一手支在房门上,披散着的微卷长发,衬得肤色更为白皙。溣
他噙着笑温和的问:“师兄有何要事?”
顾长念皱了皱眉:又是这般,每次都是这般。
这小子在面对他时,不管语气多么亲和恭敬,眉间眼底都无半分的认真。
顾长念不悦的问:“你去了何处?为何此时才归?师父的情况你不知?”
一连三问,似乎把陆离给逗乐了,他低下头轻笑出声:“师兄好大的火气。”
顾长念尽力去忽视陆离言语中的戏谑,正色道:“我乃师父首徒,管教你与清如也属我分内之事。昨夜异象频发,灵山内外谁人不是严阵以待,你若再不行知会一声便随意乱走,休怪我以门规处置你。”
陆离笑不达眼底的深吸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道:“师兄与师父的关系如此亲密?也不知师父是否也乐于让你替她管教呢。”溣
“……”顾长念被不软不硬的刺了一句,脸色有些难看。
陆离也好,乐清如也罢,这一个二个,竟是没一个人将他当做师兄。
顾长念冷声道:“你尽可试试。”
陆离歪了歪头,轻挑眉梢:“不送。”
随着房门关上,陆离那漆黑的眼眸更是阴沉的可怕——
明明身边就有一个顾长念的元神以做替代,再加上他从旁干扰,鹤卿此次历劫必是成功无误。
却没想到,鹤卿竟然宁愿继续饱受一年一次的天雷之苦,也不愿伤顾长念一分一毫。溣
再看方才顾长念的态度,陆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长念对鹤卿的厌恶是哪怕极力隐藏也藏不住的,陆离和乐清如先后入门,顾长念虽疑惑,却也暗自开心不必再独自面对鹤卿。
可刚才,顾长念为了鹤卿,竟直接将对陆离的不满摆在了台面上,显然是在天目洞中发生了什么,让这师徒二人的关系更为亲厚了。
思及此处,陆离不由得怒极反笑——
好好好,我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助你渡劫,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拿我给你们师徒二人的耍花枪做筏子,你们受得起么?
倏地,陆离压抑着猛咳了一阵,嘴里顿时盈满了铁锈味。
陆离微抬着下巴将口中鲜血咽下,靠着墙角绵长的喘息,接着轻蔑一笑:这师徒游戏,也该结束了。溣
※
鹤卿做了一个梦,梦到几张书页上,写着书里的某些段落——
一张上大致写着,顾长念与花池雨都不清楚那魔头到底有何深意,三番两次的将他们二人放走。
犹如抓到猎物后,反复折腾却又不吃的山猫。
而另一张上写的,是花池雨落入魔道之手后,在阴暗森冷的地牢中,黑暗处似乎端坐着一个人影,默默注视着她。
那个人影端详了她三天三夜,最后花池雨平安离开了地牢,并在昏迷中被直接送回了灵山山脚下。
看完这个段落,鹤卿便醒了,睡眼朦胧的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溣
这几段内容,她有一点印象,但不多,只知道那个在阴暗角落里窥探花池雨的人,就是魔道少君,接下来,她就没再往下看了。
当时,鹤卿对这个少君堪比变态的行为并不好奇,毕竟花池雨身为女主,能引起正反主角的兴趣实属正常。
可,为什么鹤卿会梦见这部分的剧情呢?
鹤卿坐起身来,又累又头疼的叹出一道鼻息,随意的以手成梳抓了抓头——
不过现在仔细一想,这少君对花池雨的暧昧态度,的确是来得有些突然。
按照书里所描写的,少君在第一次见到花池雨时,目光就被对方所吸引了,而后更是多次放水让花池雨逃脱劫难,甚至连顾长念都沾了光。
以作者此前的写作风格而言,这种“一见钟情”的安排,的确是粗暴了点。溣
想到这里,鹤卿不自觉的苦笑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我居然还有心情盘小说逻辑,6。
“师父。”
鹤卿被这突然的唤声给吓得一激灵,猛地扭头一看,就见顾长念规规矩矩的站在几步开外。
鹤卿当即面色不虞的道:“你一声不吭的躲在我房里,又如此突然的喊我做甚?想吓死我?”
顾长念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恭顺的道:“是弟子的不是,弟子刚为师父疏导了灵气,正要离开,师父便醒了。”
鹤卿这才明白为何顾长念离她这么近,她都不曾发觉,就是因为刚刚的灵气交融,使她与顾长念的气息在短时间内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