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范书郡稳住身体,往四周看了一下。七八个酒坛丢得乱七八糟,地上还散落着一堆点心、果皮,他要找的人正披散着头发,敞开衣襟,赤着双脚,坐在一堆果核中,拿着杯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昨日的官服都没有换,也不怕被言官弹劾啊。范书郡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个堂兄是这个样子。就算以前范书臣未中举,在乡下过得落魄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颓废过,怎么和夫人吵了一架就成了这个样子。
“文墨,你家大人真的在这种地方?”
范书郡看着牌匾上的大大的“红袖楼”有些不可置信,“你确定没有带错地方。”
“没错,堂少爷。”
文墨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说道:“大人真的在这里。”
其实他也不敢相信,他家洁身自好的大人居然会跑到这京城有名的销金窟来,但事实由不得他不相信。
范书郡皱起眉头,问道:“是朝中大人交代要办什么事情吗?”
范书臣一向洁身自好,从来不会来这种地方,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范书臣有公务在身,是不得不来这个地方的。
“也不是,”文墨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小声和他说了一下王从碧和范书臣因为卢芊芊吵架,王从碧离家出走,范书臣深夜买醉的事情。
“堂兄他怎么会如此糊涂啊?”
难怪他说范书臣会跑到这里来,原来是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啊。
听见文墨说范书臣没回答王从碧选她还是选卢芊芊的问题,而是以公务为借口跑了的事情,范书郡的表情更是凝重。
“堂少爷,现在夫人走了,老爷和老夫人都在老家,这里也就您还能劝得了大人。”
“您去劝劝,让他别喝这么多酒,喝多了太伤身了。”
“万一夫人回来,看见他跑到这地方来喝酒,就更说不清楚了。”
文墨昨夜跟着范书臣跑到这红袖楼来,看着他喝了一晚的酒,心里着实有些害怕。
一怕夫人回来看见范书臣这个样子,又吃醋和大人吵架。二怕大人一个人喝闷酒,喝出什么毛病来。
所以他也就顾不得什么礼仪,一大早就冲到范书郡家把他给请了出来。
“你家大人那脾气。”
范书郡自嘲地笑了笑,“他会听我的?”
不过看了一眼文墨可怜巴巴的样子,他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行吧,我去试一试。”
范书郡撩起袍子进了红袖楼,“带路吧,找你家大人去。”
“这边,这边。”
文墨小跑着上前,给范书郡指方向。
红袖楼中,果然不负京城销金窟的美名。
一堆梳着高髻,穿着薄纱的舞女正在跳着胡旋舞,四周围观的人,边喝酒边喝彩,把一楼挤得水泄不通。
文墨带着范书郡艰难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挤出一身大汗才终于挤到了二楼。
“就是这里了。”
文墨走到一个房间门外,停下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和范书郡说道:“大人一直在喝酒,还不准我进去,您快进去劝劝他吧。”
范书郡颔首应下,让文墨先去洗漱一下,才整理了一下衣冠,推门进去。
“哎呦!”
范书郡的脚踩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差点绊了一跤。
“什么东西?”范书郡稳住身体,往四周看了一下。
七八个酒坛丢得乱七八糟,地上还散落着一堆点心、果皮,他要找的人正披散着头发,敞开衣襟,赤着双脚,坐在一堆果核中,拿着杯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昨日的官服都没有换,也不怕被言官弹劾啊。
范书郡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个堂兄是这个样子。
就算以前范书臣未中举,在乡下过得落魄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颓废过,怎么和夫人吵了一架就成了这个样子。
早知如此,何必和夫人这样硬气。
范书郡觉得范书臣不识时务,把小事弄成大事,不想管他。
但是范书臣毕竟是他的堂兄。
虽说现在两人,一个是朝廷重臣,一个是商贾人士,但是好歹也是有着几分血缘关系的。
范书郡想了想,还是伸手拿过范书臣的酒杯,劝道:“堂兄,别喝了。”
“嗯?”
范书臣晕晕乎乎地听见有人在叫他。
抬头一眼,眼前的人脸晃来晃去的,好像看不清楚,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难道是......
范书臣傻笑着握住范书郡的手,“娘子,你来接我了?”
醉酒的范书臣没发现,他说话的语气透露出高兴的味道,又带着那么一丝委屈。
可当他定眼去看的时候,却发现王从碧的脸变成了堂弟范书郡的脸。
“怎么是你?”
范书臣的脸沉了下去。
“不是我是谁?”
范书郡将手在背后使劲地擦了擦,压住身上的鸡皮疙瘩说道:“你还想让嫂子接你回家,她都被你气得离家出走了。”
屋中气氛一滞。
哦呵,刺到他痛处了。
范书郡看着范书臣那毫无波澜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到底没敢再刺激他了,只是劝他道:“兄长,差不多就行了,该和嫂子服软就服软吧,夫妻之间弄得这么僵做什么?”
看范书臣脸色放缓,他接着说道:“我们男人大度些,和她们这种小娘子计较什么呢,要不我陪你去把她接回来?”
“我公务繁忙,没时间和她这种小娘子计较。”
范书臣内心早已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但面上仍维持着平静,“我是不去的。”
你是怕去了被打出来吧。
范书郡看见范书臣口是心非的样子,心里了然。
“那我让我娘子去劝劝,她们女人之间好说话。”
范书臣拿起酒杯,看着酒水在里面晃来晃去,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去吧。”
这狗脾气,难怪你娘子不要你了。
范书郡在心里偷偷地鄙视范书臣一番,然后出门叫文墨去请他娘子过来,自己则让跑腿的小二雇了轿子。
“我说了,我没醉,我还要去点卯。”
面色惨白的范书臣靠在范书郡的身上说道,“你不用管我。”
我倒是确实不想管你。
被范书臣身上酒味熏得鼻子疼的范书郡在心中暗骂。
当谁都是你娘子一样,会心疼你哦。
……
余婉儿在范府和范书郡汇合后,正准备出发前往王从碧的庄子,但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带着丫头的女子正在和范砚争执着什么
显然范砚是有些讨厌这位娘子的样子,表情很是敷衍。
余婉儿第一次看见这位老管家情绪如此外露,于是多看了两眼,哪知道那红衣女子居然转头往她的方向过来了。
“小范郎君。”
卢芊芊抬着手里的碗对着范书郡娇羞地笑了笑,柔声道谢,“谢谢你今日送范郎回家。”
咦呀!
余婉儿恶寒了一下,对着跟过来的范砚问道:“管家,这位娘子是谁啊?”
怎么对着他家这个肥头大耳的货如此娇羞,莫不是范书臣从红袖楼里面带回来的人吧?
“是夫人的表妹卢娘子,现在寄住在我们府上。”
“这是堂少爷的正房娘子。”
范砚把“正房”两个字说得极重。
该死的老东西,什么意思?
嘲笑我现在不是正房娘子?
卢芊芊听范砚这么介绍,心中暗恨,但表面上还是很平静地对着余婉儿打了个招呼,“余娘子好。”
余婉儿笑了笑,撇过卢芊芊手里的碗,像是不经意一样问道:“卢娘子好啊,这一大早端着个碗去哪儿啊?”
“哦,我是去给范郎送醒酒汤。”
卢芊芊将碗往上抬了抬,“我听丫头说范郎昨夜一晚都在喝酒,想着他这会儿会头疼,于是就做了一碗醒酒汤给他送过来。”
“怎么能客人亲自动手呢?”
余婉儿面带责备地看向范砚,“管家你的待客之道呢?居然让客人去做醒酒汤,实在是太失礼了,待会儿我要和你夫人好好说说。”
“余娘子,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和管家不相干,你不要责备他。”
卢芊芊巴不得范砚被骂,但是为了保持形象,他还是在给范砚求了一下情,但是也没忘记给范砚上了一剂眼药。
“只是我辛苦熬制的汤不太能入得了管家的眼罢了。”
“哦哦,原来不是范管家的错啊。”
余婉儿恍然大悟地笑了笑,然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说道:“那我可要多嘴两句了。”
“卢娘子听说也是给人当过正房娘子的,应该知道什么叫做男女大防的对吧?”
看着卢芊芊突然变得铁青的脸,余婉儿在心中冷笑一声。
“我不知道乡下是什么规矩,但是我们京城可没有小姨子给姐夫送醒酒汤的道理。”
“何况还是娘家的表妹。”
“这种事情,说得不好听点叫什么?”
余婉儿转头看向范书郡,示意他来说。
“勾栏手段,下作……..哎呦。”
余婉儿收回掐范书郡的手,十分没有诚意地道了歉,“他这个人口无遮拦惯了,你不要介意。”
“你们太过分了。”
卢芊芊的丫头胭脂看到自家娘子被余婉儿夫妇明着辱骂,气不过站了出来给卢芊芊出头。
“你们……”
“胭脂。”
卢芊芊拉住胭脂,把碗放在她手里,看向余婉儿,“余娘子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说成这样还没有反应,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余婉儿的眯起眼睛。
倒是她小看了这个女人。
“说了这么半天话,醒酒汤都冷了。”
卢芊芊掩嘴对着余婉儿笑了笑,“我去给范郎重新做一碗,他最喜欢我做的醒酒汤了,每次都说喝了头就不疼了。”
说完,卢芊芊对着范书郡微微颔首,拉着胭脂就准备走。
“卢娘子。”
余婉儿叫住了卢芊芊,“今日我和相公去看王夫人,你要去一起去吗?”
卢芊芊脚步一顿,然后回头歉意地笑了笑拒绝,“不去了,我还要给范郎做醒酒汤呢。”
“呵呵。”
余婉儿冷着眼看着卢芊芊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
城外的庄子。
王从碧正在给丫头分米酒。
昨日她一夜好眠,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心情很是不错,很想弄点酒来喝。
本以为这庄子在城外不好买酒,谁知庄头过来拜见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地窖里面放着一堆米酒的事情,一下子就把王碧的馋虫给勾出来了。
于是她就嚷嚷着让人取冰,取酒,要做一个冰镇米酒给大家喝。
余婉儿跟着春花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么一幅热闹的场景。
挤满丫头婆子的院子里,王从碧梳着一个圆髻,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一边笑着一边抱着一个酒坛往碗里倒着酒。
每倒一碗,下面的小丫头就欢呼一次,也让王从碧的脸上的笑又增加了一分,让她艳丽的五官更加出彩。
似乎是听见了春花的话。
王从碧转头看向余婉儿所在的方向,对着她莞尔一笑。
糟了,相公。
余婉儿被王从碧的美貌冲击得心脏“砰砰”乱跳。
她对着这张脸,实在是没法将劝说的话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