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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傻子,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秦恪野也终于收起顽劣,认真道:
“皇帝摆了如此一盘大棋,想把世家都拉进来清洗,他或许想破旧迎新,可内有重臣,世家,外有藩王,外敌,第一局他便折了一个苏瑾之,这棋哪有那么好下。”
“你可莫要小看了我们的皇帝,他是太傅林栖的关门弟子,林栖曾以一人抵千军,他悉心教导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顾池宴突然压低了声音:“且我始终觉得,苏瑾之死的蹊跷,其中怕是有隐情。”
“你是说…”二人皆一惊,纷纷朝顾池宴看过来。
顾池宴摇摇头:“苏家败落得过于突然了,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出了力。”
三个人沉静了片刻,秦恪野自嘲的笑了笑,道:“顾珩渊,你不过去了一趟漠北,怎么回来了邑都就天翻地覆了呢?”
又转头面向陆思衡:“我们三个最聪明的还是你爹,高瞻远瞩,早早地退出了朝局,明哲保身。”
“未必。”顾池宴默了默,看了看陆思衡:“陆江两家交好,江文甫又是元礼的老师,江文甫身为翰林院院士,三品言官,为人耿直,得罪了不少人,若是有一天江家有难,陆家真的能袖手旁观吗?”
顾池宴的话叫秦恪野一愣,倒是陆思衡面目平静,一丝忧虑也不显。
“怀远侯虽远离争斗,无心朝堂,可身为世家子弟,很多事是躲不开的,如今乱世,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被拿来大做文章。
顾家已然如此,我不能躲亦不想躲,而元礼,确实应该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顾池宴看向陆思衡,二人对视片刻。陆思衡浅笑,不急不缓,淡淡道:“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秦恪野心急,对顾池宴十分不满道:“你叫他如何打算?他老爹只不过占了一个怀远侯的爵位,性情淡泊,不在官场数十年,关系早断了。
至于他老师江文甫,古板固执,比驴还倔,那是要凭着一身凛然正气就想降妖除魔开天辟地之人,元礼能如何?”
“不是还有你吗?”顾池宴放松了身子,往后靠了靠,再添一杯茶:“你对江家那小姑娘早就有心,若是江家有难,凭着平乐伯的手段,想保人也并不是无计可施。”
“你胡说什么?”秦恪野手上的茶盏一顿,眉头深皱:“女孩子的名声要紧,不能胡说。那丫头我同元礼一样都是当做妹妹来待的,我皮糙肉厚地无所谓,莫要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前程。”
“秦小爵爷可真是懂得怜香惜玉。怪不得是邑都风流多情第一人呢。”顾池宴扫了秦恪野一眼。
秦恪野轻嗤一声,故意听不懂顾池宴嘴里的戏谑。
饮ʝʂɠ茶无味,便要来三壶春风醉,三人举杯共饮,似乎回到了顾池宴出征以前,他们都还是有选择能选择的人,不像现在已有了太多的牵绊与身不由己。
可人也总要学会成长,学会承担,学会与命运与不公做抗争,至于挣扎处出的是出路还是绝路,谁也无法预判,故事已听了太多,既如此,那不如亲自去探上一探。
福安山上的青莲庵还是如往常的样子,庵里的姑子照常的打扫,早课,晚课,吃斋念佛。钟楼里的钟早,中,晚,各击三十六下,共计一百零八下响,佛曰世间烦恼一百零八,钟声起,尘起,钟声落,尘灭。
夜里极其安静,连虫鸣也无,月色朦胧,寒气如霜,夜色如雾气一般将山笼罩,山中红墙黑瓦的庙宇藏在层峦叠嶂的深山之中,突兀又渺小。
屋内的炭火烧得正旺,陈钰川依旧坐于案前翻着书,他本就是不多话的人,最近更是沉默,有时一天也不开口说一句话。
元阳送了信回来至今已经两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陈钰川一点也不着急,表现得过于镇静了。
后日就是一个月期满之日,他们便要下山回府去了,如今情景,元阳实在不知陈钰川要如何回去面对老爷夫人,他心中心疼又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忽而屋外一声清脆地响声,像是人踩在干枯的树枝枯叶上的声音,元阳伸长了脖子再去听,一切又归于平静,他只当是山中小动物经过,没有放在心上。
陈钰川却缓缓放下了手上的书,手转动轮椅,来到门前。元阳立刻起身,问道:“公子,怎么了?”
“开门。”陈钰川沉声道。
元阳打开了门,立刻寒风扑面,叫室内的温度立刻降了下来,烛火的光从打开的门泻出来,照亮了门口三尺的地方。
再往外是隐隐约约看到树的影子,却一个人也没有。陈钰川径自来到门口,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遍,最后目光在东北角最远的一棵茂密的柏树上落了一落。
陈钰川收回目光,垂眸抬手理了理衣袖:“山中酷寒,故人远道而来,不如进屋饮一杯热茶?”
话音刚落,一黑衣人在夜色的保护下缓缓而落,黑衣人背对着二人,元阳护主心切,立刻把陈钰川护在身后,喝道:“什么人!”
黑衣人慢慢转身,却戴着一副黑底描红的麒麟面具,面具似乎玄铁所制,在月光之下闪着诡异冷酷的光芒。
“元阳,退下!”陈钰川命令道。
元阳听命退至一旁,陈钰川与黑衣人四目相对。
“山路难行,一路辛苦。”陈钰川寒暄道,面上却无内疚之色。
“两年前我落难至此山,得阁下妙计方才躲过一劫,如今阁下有求,在下自然知恩图报。”黑衣人的声音在面具之后似乎经过了处理,有些含糊,却也足够听清。
“大人心存感念,在下甚慰。”
“闲话少叙,阁下叫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在下想问大人借几个人?”
“什么人?”
“江湖中人。”
江湖人并不难找,陈钰川寻他而来怕是想要的是武艺高强,守口如瓶,来去无踪,无从查起之江湖人。不禁问道:“阁下想做什么?”
陈钰川顿了顿,看过去的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大人,问得多了。”
黑衣人见他不想多说便不再问:“阁下想要之人,在下今日便可留下。”说着他侧脸朝身后,以口为哨,声若夜莺,一长两短。便听得什么东西落在了陈钰川身后的屋顶之上。
陈钰川并不回头看,黑衣人又扔过来一个令牌,陈钰川凌空接住,黑衣人接着说:“有此令牌,这七人必认你为主,事成之后,令牌由他们带回即可。”
“多谢。”陈钰川朝他点点头。
说完了正事,黑衣人却不着急离去。陈钰川问道:“大人还有何事?”
“阁下虽不利于行,却足智多谋,神机妙算,只是缺少一个机遇,不知阁下可有意,鹏程万里,一展宏图。”
“一展宏图?大人所谋何事?又所忠何人呢?”陈钰川不急着答应,反问道。
“所谋自然荣华富贵,荣宗耀祖之事,阁下若有意,可去永丰当铺与在下一聚,在下愿与之详谈。”
黑衣人不愿再多说,脚尖一点便飞身而退至柏树之巅,离去之前莫名留了一句:“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人好生奇怪,怎么净说着模棱两可,听不懂的话。”元阳见人已走,便推着陈钰川回屋,边走边说道。
陈钰川何其聪明之人,立刻听懂了懂黑衣人言语隐晦之处。他轻眯了眯眼,没有点破。
主仆二人重新回到屋内,陈钰川把令牌摆在案上,元阳好奇多瞅了两眼。
“元阳。”陈钰川看着他突然道:“那日静文师太所说之事你全程听了,今夜之事你也看见了,想必你对我日后要做之事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公子,这是何意?”元阳有些忐忑。
“你与我相处近十年,想必对我的为人也有几分了解。”陈钰川的眼里带上了寒意:“今夜,是你下山重谋出路的最后机会了。”
“公子。”元阳跪了下来:“我…”
“你走,我并不怪你,这毕竟是我的血仇,和你无关。”陈钰川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可你若是要留下来,我也提醒你,中途你若是反悔怕是不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人心软了,你自己要想清楚。”
陈钰川眼中的阴沉比以往更甚,元阳近身伺候了他近十年,如今也是后背冷汗直流。
他清楚,今日开始,陈府没有安宁日子可过了。可静文师太那夜的话也着实让他愤怒痛心,若换成是他,他肯善罢甘休吗?
元阳绷直身体,看向陈钰川,然后重重地叩了一个头:“元阳是个孤儿,无父母兄弟牵挂,元阳的命是公子给的,元阳愿誓死追随公子!”
“好。”陈钰川闻言面目平静,淡然的叫他起来,自己却执起桌上的令牌,目露寒光:“明日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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