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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泽剑眉微蹙,有些迟疑。
  如今家中连个能和他一同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自己这个侄女倒是素有成算……只可惜,是个女孩子。
  魏氏心细如发,不用多想便知自家相公的顾虑,她斟酌了片刻,柔声劝道:“公爷不妨说说吧?旁人也就罢了,昭然自幼聪慧,常跟随公爹出入书房,也算见识过朝堂之事。今日面对陈麟她的表现可圈可点……依妾身愚见,比京城不少公子都能干呢。”
  事关家族,魏氏也想了解一二。但她深知相公为人、不愿妇人多了解朝堂之事。唯能让他有所松动的便是褚昭然了。
  褚泽觉得魏氏的话不无道理,“今日朝堂突然传来的消息,圣人当时便派三司衙门的人前去调查,并且把涉事官员带回京城审问。”
  这“涉事官员”不用多问,自是负责督建的工部侍郎褚湛——褚昭然的父亲。
  褚昭然没有做声,一条胳膊环抱胸前、另一条手肘搭在上面,手不自觉放在唇边,有意无意地用牙齿啃着手指甲。
  这是她上辈子延续下来的习惯——每当她遇到需要大量动脑的时候,就下意识啃咬东西。手指甲、笔杆都可能成为对象。
  她爹是个实干派,在工部兢兢业业了十几年,成天和建筑工程这些事情打交道。如今不在汛期,是不可能叫堤坝出现突然坍塌的情况。
  况且,堤坝是在修建过程坍塌,而非建成后遇上决堤,不会造成大规模的死亡情况。圣人就算怒极,也没有将整个国公府都圈禁的道理……
  她担心这事有人在借题发挥推波助澜。
  要是三司衙门的人被收买,不好好查明真相。圣人金口玉言在先,没有铁证证明褚湛无辜的话,他疏忽职守的罪名就被坐实了。
  全府上下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时候就真的完了。
  褚泽自己对这件事束手无策,也没指望褚昭然能有什么办法,拍了拍褚昭然的肩膀道:“你父亲做事向来严谨,这事应该和他没有多少干系。有三司衙门的人在,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的。”
  这话既是在宽慰褚昭然,也是在安抚他自己。
  褚昭然看向自家伯父,以前怎得没发现自家这个伯父还有这么天真的一面。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见两位长辈沉默不语,她又接着道:“既然事情透着古怪,我们与其坐等不如主动出击,先一步找到证据……”
  褚昭然话还没说完,就被褚泽打断了话。
  “你祖父是两朝元老、一朝帝师,圣眷素厚,凭着他老人家的面子,圣人不会要了你父亲性命的。你父亲的事看似凶险,实则还有转机。”
  “若是圣人顾忌祖父的面子,怎会将我们直接圈禁?”
  褚昭然脱口而出的话叫在场几人脸色大变。
  “住口!”褚泽低喝阻止。
  这个侄女就是太有主见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褚昭然丝毫不畏惧,“事实摆在眼前,伯父何必自欺欺人?”
  说完,她话锋一转劝解道,“形势逼人,与其期许旁人、不如奋力一搏。若是伯父允许,我即刻去皇觉寺找皇后娘娘求她帮忙,允我时间南下,替父寻找证据。”
  如今敢顶着圣人盛怒,帮她们求情争取时间的,只有曾经代理过朝政,前不久还朝回归内庭的皇后娘娘了。
  褚泽沉着脸没有说话,一旁的魏氏若有所思,喃喃道“圣人下旨国公府所有人不得外出……”
  这一点褚昭然早就想到了。
  托一个爱翻墙少年的福,她知道怎么出去。
  “我们府虽被金吾卫围起来了,但我们隔壁镇国公两府院落呈交错之形,翻过我院墙就是镇国公府的后花园,墙根底有处狗洞。”
  她顿了顿,接着道:“从那里出去,既不惊动镇国公府、又能避开金吾卫的巡逻。到时我乔装出门直奔皇觉寺。若是顺利见到皇后娘娘则万事大吉;若是不顺利,只当我是私自行动,要问罪或是下狱都由我一人承担。”
  “胡闹!”一女子突然厉声喝止。
  几人抬头,就见三夫人萧氏去而复返,她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褚昭然的冒险之言。
  “你父亲的事情固然要紧……”可也没道理叫你一个孩子以命相搏的。
  萧氏情急之下,险些把后半句脱口而出,好在顾忌着二伯一家及时收住了。
  褚昭然怎会不知母亲的意思?她走向前,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宽慰道:“母亲放心,你和皇后娘娘是同父姐妹,有外祖父的面子在,娘娘就算不肯相帮、也不至于将女儿送进大理寺监牢的。何况……”
  褚昭然认真地强调:“女儿有把握劝说皇后娘娘相助。”
  闻言褚泽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有多大把握?”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都目光炯炯地望向褚昭然。
  褚昭然默默伸手,五指张开。
  五成把握啊!
  几人顿时有些泄气,一个个宛如霜打的茄子,都蔫儿了。唯独褚昭然,仍旧昂首挺胸,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萧氏劝道,“只有五成把握未免太少了些,还是从长计议吧。”
  褚昭然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北边的一棵长得特别高大的石榴树——这棵树还是褚昭然的祖父老祁国公年少时种下的。褚昭然幼时,常被老祁国公带在树下玩耍。
  看着它,就像看到那段时光一般。
  “事关家人,就算一成把握也该奋力一搏,何况有五成,拼死一搏又如何?”褚昭然这句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有当年梅山危机时,老国公激励阖族时的风范。
  “不愧是你祖父亲自教养出来的,年纪轻轻这般气魄,甚好!”褚泽拍了拍她的肩,略带遗憾地感慨道。
  当年他老人家一袭玄衣、傲然立世,尽显文人风骨。而今,在褚昭然一个二九年华的姑娘身上再现风采。
  褚昭然闻言一喜,以为伯父这是要支持自己的决定了。
  谁料对方话锋一转,十分干脆地否定了她:“心是好的,但这件事我不同意。”
  “为什么?”褚昭然不明白,明明她已经分析地很到位了。
  “没有为什么。”褚泽很是强硬地压下,作为家主,他不可能拿阖族性命去赌。
  褚昭然还想再劝,就见褚泽摆了摆手,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朝正院走去。
  魏氏后脚跟着离去。离去前,握着褚昭然的手说:“伯母知道你心急,但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看着国公夫妇的背影,褚昭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横竖她已经做好顶着所有反对声音背水一战的准备了。
  褚昭然告别母亲,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萧氏只当她今日心绪受挫,回房缓解情绪了,殊不知褚昭然前脚回到自己的小院,后脚就火急火燎招呼自己的丫鬟收拾行李。
  带着足够的钱财,换好男装后,她留下书信便按照计划出了府。
  什么从长计议,留给别人吧!
  人间四月,十殿轮回王千秋之日,褚昭然踏入到荥阳郡内——这便是河南道堤坝坍塌的事发地、也是抄近道赶往皇觉寺的必经之路。
  时间紧急,她来不及找客栈休整,决定直奔堤坝残垣探看一番、再去寻皇后娘娘。
  见到堤坝的那一刻,褚昭然傻了!
  坍塌的比她想象的还严重,放眼看去,没有一块完整的承重结构。这……找线索的难度大多了。
  在她郁闷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已经定亲的汝宁县主嘛!”
  声音陌生中又透着熟悉,褚昭然有些奇怪,这个地方不该有认识她的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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