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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些画完,好送去范阳吗?”吉贞忍无可忍,将《太玄》倒扣在凭几上,她坐直身子冷冷睇视着新竹,“是固崇要你来做说客的?”
  新竹嘴巴微张,震惊道:“殿下?”
  “我若出降,你跟着我走吧。”吉贞冷笑着,目光上上下在新竹身上打量,“留在宫里和固崇鬼鬼祟祟,连帕子都被他拿出来招摇过市。这事落在太后耳朵里,你自己寻地方死去,别脏了我的地。”吉贞啐她一口,自觉耳朵发热,索性转过身去读书,眼不见为净。
  新竹噗通跪在地上,默默流了半晌的泪,见吉贞不为所动,她羞愧至极,哭着说:“殿下,奴的阿耶阿娘年纪老迈,奴不愿去范阳……”
  “当涂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在新竹的哭声中,吉贞默默吟诵。想了一会心事,她将书卷丢开,吩咐新竹道:“我改日要去大慈恩寺,你叫周里敦拿了卷轴,来寺里画吧。”
东风有信(六)
  杨寂立在塔顶,捧着一盅蒸梨细嚼慢咽。
  梨是上好的哀家梨,寺里自己用明炉烧的,浇了枣汁,甜入心扉。景是好景,初秋的风吹得人神清气爽,大慈恩寺被碧绿的浓荫遮掩着,隐隐露出一角飞檐斗拱。两株桂树,金黄的桂花拂过云阁蝉房,经楼法堂,落在钟鼓楼僧人的衣襟上。他们振一振袍袖,将桂花拂开,用尽全力去撞钟,嗡嗡的响声震得脚底下微微发颤。
  人间胜景,温泌该来看一看。他想。
  时候不早了,杨寂信步走下大雁塔,见塔下一群穿了襕衫的读书人,老的少的,神采飞扬,挤成一堆,中间那人正在墙上为众人提名。杨寂知道这些是新科进士,不免多看了几眼,没见着哪个特别出众的,他摇摇头。
  住持和尚领着几个僧人过来,客客气气地请诸位士子离寺。
  “过几日太后圣人与公主殿下们要来寺里礼佛,今夜开始封寺了,诸位回吧,等圣人礼佛事毕再来。”
  杨寂眼睛一亮,拉着老和尚到一旁,问道:“老师父,不知清原公主来不来?”
  老和尚重重皱纹下的眼皮耷拉着,摇头道:“贫僧不知。”
  杨寂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小银锭,塞进老和尚手里,腆着脸笑道:“某是外乡人,想远远一观圣人凤仪,凤驾抵达那日,老师父能否放某进来一观呀?”
  住持皱着一张老脸,毫不给面子,“圣人驾临,自有宫中的将士把守山门,便是只苍蝇也飞不进,贫僧不能放施主进来。”话是这么说,银子却拢进袖子里不肯还了。
  杨寂恨得咬牙,看他一张枣核似的老脸,也不好骂,只好又讨了一盅蒸梨,便怏怏地离寺了。
  走回留邸,正要跨门槛,背后一个人莽莽撞撞地冲过来,杨寂怀里的蒸梨险些打翻,他忙扶住门,回头一看,正是曹荇。杨寂没好气地骂道:“你急着投胎吗?”
  曹荇一脸惊慌,顾不上跟他斗嘴,只嚷道:“祸事了祸事了!”不等杨寂问个究竟,他扯着杨寂的手臂,将他拉到书房,才把怀里的一封信丢给杨寂,喘着气道:“郡公的信,你看!”
  杨寂满头雾水,将信取出,还未细看,不由地脸往后一仰——好似生怕温泌的唾沫喷到自己脸上。温泌这封信草草写就,怒气满满,大意是在骂杨寂眼瞎:戴申不要,你急着捧回来,你是把我当捡破烂的吗?戴申的烂摊子,让他自己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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