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半天的陈今一恨不得拿棉棒塞他的嘴。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不说话没人把你当驴卖了。”
江九星有几分委屈地躲开她的手动攻击。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说的怕出事要进来检查。检查就检查,说好的有问题打电话,我电话里喊的嗓子都破了你一句话不说。”
“手机坏了我怎么和你说?你就不会变通吗?还好这只是个误会,这要是真有什么危险,你今天的行为纯纯就是送人头,就这还飞鹰支队出来的,别给你们支队长丢人了。”
江九星起的差到直接用残腿站立起来。
“师父你看她!”
“你行了。”梁严竞开口制止了江九星的喋喋不休,“你也是,受伤了不在医院躺着背着我跑来这里,没搞清楚状况就把我叫过来,还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我看你伤得一点都不重,干脆下周就回训练营当教官去!”
自从上次在派出所门口分别,这还是陈今一第一次见到梁严竞。
陈今一有些心虚,方才一直缩着不敢抬头。
直到梁严竞开口,她才稍稍用余光瞥了瞥他的脸色。
一如既往的从容平和,狭长的丹凤眼里全是稳重,自然卷的碎发附在耳边中和了他眼里的锐利。
几天不见,除了下巴的胡茬多了几根,别的倒是全无变化。
“既然都是误会,说开了便好。”
训斥完江九星,梁严竞继续道:“我徒弟呢,一向都是这么个直肠脑子,做事冲动。这次他救人心切没搞清楚前因后果,给你们添麻烦了。二位,别介意。”
何文轩自然不会真的和江九星计较。
“孩子也是好心。九星和我们家闻燕也算是旧相识,今一又是冯老介绍过来的人,说起来,大家都是熟人,倒也实在是不用太过客气。”何文轩看上去颇为周到,顺着梁严竞说完后又补充道:“看到闻燕身边有这么尽职负责的助理,我对这次的画展也就放心了。要知道之前办画展我都是有些不放心的,闻燕除了画画,对待很多事做得都没那么周全,没办法,只好我这个做丈夫得多替她担待了。”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吴闻燕的头。
而吴闻燕也并没有反驳丈夫话中对自己的形容。
陈今一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此刻的吴闻燕像一只小鸟一般依偎在何文轩的身上。何文轩的话看似是在维护,实际上却是把她形容成一个被自己豢养的金丝雀,娇弱胆小,和白日里那个抑郁中带着坚毅的吴闻燕判若两人。
“行了,时候不早了,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带着两徒弟回去了。”
何文轩起身就要送三人出去。
这时陈今一站了起来,表示要去一下洗手间。
剩下来的四人便又坐下多说了几句话,等陈今一出来,工作室外面的其他地方大多都黑了灯。
因为被陈今一三人横插一脚,何文轩夫妇的庆祝并没有结束,所以夫妇二人并没有和陈今一他们一同离开。
从吴闻燕工作室出来,江九星杵着拐棍一边走一边感慨。
“哎呀,这艺术家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你说人家结婚这么多年,竟然还这么懂得浪漫,怪不得吴老师看着这么年轻。”
江九星见身边没有回答,扭头就见到陈今一垂头插兜,还拧着眉头。
“哎,你怎么不说话呢?”
江九星似乎已经把方才的争执抛开,此时一左一右的梁严竞和陈今一让他觉得十分安心,他费劲地挪到陈今一身边用力碰了她的胳膊一下,惹得对方再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他不明所以,只能凑到另一头去讨好梁严竞。
可没想到梁严竞也没什么搭理他的兴趣,甚至连句教育埋怨也没有。
原本话痨的二人忽然局促起来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见两人各走一边,像是故意疏远。
江九星这才反应过来二人沉默的缘由。
“呃,那个——”
他张嘴打算说点什么缓和气氛,随后他的嘴巴和耳朵就被一左一右两只手分别禁锢住了。
“你别云。”
“少逼逼。”
被粘住的嘴唇和被扯痛的耳垂同时燃起警报。
动手的两人抬头对视了一眼,意识到了同步的诡异后随后双双放开了手。
只是情绪却很难在控制。
梁严竞的肩膀在微微抖动。
陈今一的嘴角比ak还难压。
一边揉着耳朵和嘴巴,江九星瞅见了两人藏不住笑的微表情。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脾气太好了,所以才总处在食物链的最底层。
“我好心好意,你们就喜欢欺负我是吧?”
梁严竞吸吸鼻子。
“谁欺负你了,少说话少犯错!作为师父是在提醒你。”
“说的没错,我们只是在善意提醒。”
“年轻人不要总是听不得劝告,要知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
“复议。”
见两人默契地一唱一和,江九星忽然觉得此时的自己很像一个傻子。
“你俩和好了?”
“我们闹掰过么?”
梁严竞上前一步,歪着脑袋表情不善。
陈今一也斜跨一步站到梁严竞身边。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江九星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实在是太善变太复杂。
麻了。
江九星真的觉得麻了。
“行,随便你们,我还是闭嘴吧。”
他气鼓鼓地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像是故意要和梁严竞陈今一拉开距离。
身后的两人在打趣完江九星后就再无互动。
三人一前两后地这样走了一阵,直到走到家属院1号的门口,江九星才不情不愿地扭过头。
“我到家了,你们呢?”
“我回队里。”
“我回冯家。”
“哦。”
江九星装没看见梁严竞和陈今一中间隔着的一条巨大的缝。
“那我就先进去了。”
抛下这句话,江九星推开院子门一瘸一瘸地走远了。
等他离开,陈今一刚才假意维持的笑容也有些绷不住了。陈今一缩在帽子里一动不动,她觉得她额头下意识在冒汗,一种名叫心虚的情绪已经蔓延到了全身。
只听见梁严竞在自己身旁发出一声笑。
“你也会做贼心虚啊?”
陈今一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嘲讽。
比起自己梁严竞显然松弛很多。
对方的语气并不是在兴师问罪,倒像一个损友在发觉她遮掩许久的糗事后所表现出的那种兴奋和幸灾乐祸。
陈今一甚至来不及反应,梁严竞开口后的下一秒就伸手将她的帽子扯了下来,那本该尖锐张扬的一张脸,此时显得颇有几分窝窝囊囊。
小姑娘有些不悦地瞪着他。
“干嘛呢?”
“这就叫心虚懂不懂?”
梁严竞表情得意。
“早知道当初在东壁村,我根本就不用花那么多力气去排除你的嫌疑。你看,你这一脸的不打自招,心虚二字都写在脸上了。”
“老不正经,我懒得搭理你。”
陈今一猛地将卫衣帽子往头上一抠,随后用力将外套的拉链拉到下巴口。甩开步子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前冲,却没想到刚迈出去一步就被梁严竞拽住了后脖。
三番五次被人像提小鸡一样拽住,陈今一很不甘。
“放手放手!”她张牙舞爪地想要挣脱禁锢,努力半天却还是一动不动,最后她放弃挣扎瞪着梁严竞,“梁队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捉弄人,不觉得以大欺小胜之不武吗?”
“哦,既然知道我这么大岁数,你这个小的怎么也不知道尊老敬老呢?”梁严竞吊儿郎当地挑眉,“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狡兔死走狗烹算是让你玩明白了?这头我辛辛苦苦地给你疏通关系,转头你就翻脸不认人。不仅学会了玩失踪,还借着上次的事情直接和冯家攀起了亲戚。哎呀,亏得我为了你的事情担心了好几天吃不下睡不好,连夜从沪市赶到临安。”
梁严竞将头伸到陈今一面前,“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狡辩不了。”
陈今一挣扎未果后索性开始装死。
“你想怎么惩罚我你说了算,算上今天,你已经救了我三次了。我这条命是你的,你想怎么着,随便。”
“不错嘛,学会以退为进了,很好。”
梁严竞的眼睛简直毒到能给陈今一肚子里的蛔虫照X光。
“实不相瞒,一开始你把我和裴律行丢在临安我是生气的,不过当天晚上我就想明白了。你呢,一向都是个小狐狸,虽然我是老狐狸,可难免也有打眼被蛇咬到时候。强扭的瓜不甜,你喜欢自由,我也强求不了,你这干瘦的身体我拿来做烧烤都烤不出二两油,所以要你的命也没多大用。”
陈今一古怪的斜眼瞅着他。
“那您老又憋出什么坏主意了?”
梁严竞嘿嘿一笑。
“别误会,我怎么会和一个小辈生气呢。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做生意吗?我今天,也是过来和你谈生意的。”
梁严竞松开手让陈今一站稳,自己点了根烟往一旁的树上一靠。
陈今一没有开溜。
活动了一下胳膊后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梁严竞。
“谈生意?什么意思。”
“从侗娥村回来的时候,我就有些奇怪。”梁严竞吐了口烟缓缓道,“之前你明明很讨厌警察,尽管我们帮了你很多次,你对我们始终都没有放下过戒心。虽然我一直有意想要让你加入飞鹰,可你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而这一切却在你从侗娥村回到沪市后发生了改变……”
梁严竞顿了顿,“起初我很高兴,以为是我们的努力终于让你对这个职业的印象产生了改变,直到那天我才发现我错了,或许你想进入警队另有原因,而现在产生这个原因的要素发生了改变,你或许不需要进飞鹰就能达到你想要的目的,权衡之下,你放弃了和我虚与委蛇,甚至连个解释和告别都没有。”
说完,他扭头看向陈今一。
“我说得对么?”
陈今一下意识捏紧了手指。
梁严竞见她不回答也没有逼问。
“今天来,我只是作为一个普通警察拯救普通公民而已,若说私心,那也是看在你和九星同住家属院的邻居情谊……”
陈今一垂着的脑袋微微抬起。
梁严竞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你也不用有什么愧疚,救人嘛是警察的本分,不管是你还是旁人,遇到危险我总是要帮的。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要进飞鹰后面又不要进了,但是只要不是有害于社会的,我也不是那么在意。”
陈今一自己都没有注意,她的嘴角在下意识地扭动变形。
“我今天就是想和你说说清楚,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既然你给冯家做事做的很高兴,那也不算辜负我救你三次。”梁严竞耸耸肩,“哦对了,之前给你的飞鹰对话器有空记得拿来还给我,你不来就得把编制让出来,这次新警训练可是出了不少优秀人才,我都有点挑花了眼了。”
陈今一的脸已经变得很黑。
梁严竞像是看不到一般,还在十分洋溢地分享着他的招新心得。
“——哎,你也在那个训练营呆过一段时间,有没有遇到什么合适的苗子?飞鹰需要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是清楚的,给我内推一下,我给你报酬啊。”
陈今一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绪。
尽管知道这或许是梁严竞的激将之语,她也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激动跳脚。
她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这就是梁队今天要和我做的交易?”
“哦,那倒不是。”
“那您还有什么吩咐不如一并说了吧。”
梁严竞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他忍不住伸手按在她的毛茸茸的脑袋上,顺小狗一样拍拍她的后脑勺,“怎么说两句还有些生气了呢?急眼了。”
“谁急眼了!”
陈今一掀开帽子,胳膊一抱。
“明明是梁队自己在滔滔不绝,我不过就是听听而已,飞鹰支队招什么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也是啊。”
梁严竞似乎还嫌火还不够旺,他摸着下巴踱步到陈今一面前。
“只不过呢,正好我们多了一个编外顾问的岗位,可以先带薪加入一年,只要通过明年的考试就能正式入编,当然,如果一年后觉得不合适,顾问也可以随时离开,期间一切待遇同正式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