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打在肩膀四溅开,戴着面具应对他人的疲惫总算消散了一半。换了一个新地方,但面对的人又难了起来,多了起来。更何况这一边是连朱澜都无法收集到资料。她顿时感到前途渺茫。但遇到困难并不可怕,她知道自己的专长与优势,并且深谙其如何利用之道。眼下需要找一个与时家的联结枢纽。她很快地想到时崇,这是最容易接近、也是最方便的方法。关掉水阀,热量还覆在皮肤上面温存,李莱尔细致地用毛巾擦干,身体很快地冷了下来。李莱尔冷静地思索。
时崇已经结婚了。
是和一个自己丝毫不爱,甚至感到厌恶的女人。
坐在婚车里的时崇,看见李莱尔坐在自己身旁时,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一时冲动,竟会导致无法收拾的结果。当初下的决定,和现在的情绪完全相悖。
根本没有获得压倒性胜利的喜悦感。
而是看着雪球越滚越大,正往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与时崇完全相反的是,李莱尔倚在窗口,新奇地看向通往时崇家的路,余光里她感受到时崇正透过后视镜不断打量自己。
明明有话却不愿意说,她直接将眼神对过去。
时崇触电般将视线收回,平视前方。
这般捉弄让她稍微放松一些了,对付时崇还是要比对付其他人容易。
时崇的突然出现,像电影拍摄中途突然安插的角色,连台词也没设计好。李莱尔看他临时发挥的样子,出奇得好笑。两个人在婚礼上难得默契地和嘉宾一起敬酒,携手装成醉醺醺的样子,最后借口不胜酒力,才顺利逃过闹婚这一大劫。
很久以前他们也曾经这番,应对学校里没由来的集体暴力。
车子在门口停下,时崇率先一步打开车门,接触到空气后,像是看见即将爆炸的地雷,大踏步要跑进别墅里去。好一会过后他才终于发觉身边空空如也,周围仆人的眼神都钉在他身上。
时父时母难得掬起笑脸等待新婚夫妇回宅,却看见时崇一个人下车,脸上有点挂不住。
时崇遭到提醒,回头一望,李莱尔像装在南瓜车里的瓷娃娃玩偶,会让小孩爱不释手,跟父母耍赖买下。
当然时崇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李莱尔还待在上面没下来。
忘了和她一起下来了。
时崇又慢慢折返回去,大力拉开车门,李莱尔的脸清晰地映入他的视野。
她抬眼看他,别墅灯光正好泼下来,显得她光彩夺目,但也隐约可见眼下淡淡的黑眼圈。
她是因为结婚这件事所以没睡着?
时崇一边用手背挡在车门下,防止李莱尔撞到头,另一边用另一只手伸出手牵她下车。
白色婚纱裙摆像玻璃瓶里泄出的牛奶,随着月光淌到地上。
西装笔挺、长相俊朗的新郎和气质素雅的新娘,宛如剪纸里匹配对称的一双小人。
假如看到这,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们是相敬如宾的新婚夫妇。
然而确实是这样。
他用唇语对她说,“大小姐请下车。”
她也有来有回地说,“谢谢。”
司机或许是看不下去他们过于礼貌的交手,半探出身子来咧着笑,“夫妻之间不用太计较这些。”
心怀鬼胎的二人很爽快接受了司机这个过来人的建议,互相揽住对方的手臂,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地贴着走。
夹道欢迎的仆人见家里出现如此亲密的新夫妻,脸上纷纷缀满笑容。
别墅居然这么大。
时崇第一次对自家房子的大占地面积感到埋怨,人生唯一一次“演戏”经历居然如此不痛快。对手远远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李莱尔挥着手招呼周围人的样子,反倒如此顺利。
为了自己不败露,他也必须匹配得上对方的演技。
违反平常自己精心营造的形象,扯出笑容来应对热情的观众。
绕过一个大正方形的路径,时崇和李莱尔终于到达婚房门口。
笑着和迎接他们的家人、朋友、雇工互道晚安后,李莱尔拧开房门,时崇随后跟上,两道闪电闪进屋内。
脚步沾到地面后,时崇像遇见同一磁性属性的磁铁,朝李莱尔的相反方向,弹到屋子的另一端。
李莱尔倒是没有太大反应。
她先是探究一下房间内的基本设施,摸清屋子内的淋浴室、卧房等功能区后,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直接打开预先被带过来的换洗衣服,上手将敬酒服的扣子一一打开,李莱尔欲要走进厕所,却被时崇喊住。
“你想干吗?”时崇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莱尔手上的动作。
“脱衣服啊。”李莱尔直言。
时崇想要宣示自己的主动间,“这是我家。”
李莱尔闻言笑出声来,“现在这也是我家。”
她走近时崇,故意要当他的面,虽然是仰视,但眼里的光却丝毫不畏怯,“你是要我当面脱给你看吗?”
时崇被气得脸通红,耳朵也染上了色。
他背过身,直接走到房间最边缘的书桌,随意抽了一本《高贵的单纯》囫囵吞枣地看。
李莱尔没管他,直接挑起衣物进去洗澡。
水花打在肩膀四溅开,戴着面具应对他人的疲惫总算消散了一半。
换了一个新地方,但面对的人又难了起来,多了起来。更何况这一边是连朱澜都无法收集到资料。
她顿时感到前途渺茫。
但遇到困难并不可怕,她知道自己的专长与优势,并且深谙其如何利用之道。
眼下需要找一个与时家的联结枢纽。
她很快地想到时崇,这是最容易接近、也是最方便的方法。
关掉水阀,热量还覆在皮肤上面温存,李莱尔细致地用毛巾擦干,身体很快地冷了下来。
李莱尔冷静地思索。
接下来的第一步,就是要改变时崇对自己的态度与想法。
把她拉到自己这一边。
淋浴室外。
花洒喷溅的水珠砸到瓷砖上,声音传至角落。
有杂音的干扰,时崇根本看不进去,试图劝说自己从头开始失败后,他终于发现自己连书都拿倒了。于是拉开抽屉将隔音耳机牢牢地塞到耳朵里。
不知过了多久,时崇枕着书本安稳入睡,突然惊醒。他划开手机,现在已是凌晨。离刚刚到家,才过去一个小时。
如今睡意全无,他难得感到夜晚的漫长。
和李莱尔同住同一屋檐下,让他觉得像杂技演员头顶水缸在高空走钢丝。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朝外面的李莱尔喊,“你洗好了没有。”
无人回应。
各种危险发生的可能性涌上心头。
时崇冲到淋浴间,揣着手机做好要打急救电话的准备,鼓起拳头敲门。
门自己转开了,从外往里看,里面空无一人。
吓了一跳的时崇,拍了拍自己的头,转过身去,却看见李莱尔连招呼也不打,躺在本该是他的床上。
李莱尔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束,沉沉地睡去。
到底谁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时崇轻手轻脚地从衣柜里捧出备用的被子和枕头,在李莱尔的床边旁边打地铺。
明晚他一定要拿回床的使用权。
按灭所有灯,他只留下床头的一盏。
他正对着李莱尔的背躺下来,看着李莱尔的肩膀随着呼吸一耸一落。
睡觉的样子才是一个人最真实的表露,时崇不知道怎的,就被这样安静的李莱尔吸引,头枕在曲起的手臂上,专注地凝望她。
床上的被窝传来声响,时崇赶紧背过身,可什么也没发生。
等待了几秒后才心安地转过身来,李莱尔翻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时崇屏住呼吸,拖着被子和枕头悄悄靠近李莱尔。
李莱尔一只手环住她自己的腰,另一只手腾空在床外,指尖像花蕊一样朝上伸展。
不知道受什么蛊惑,时崇伸出食指,像蝴蝶停驻在花朵中心一般,用指尖轻轻抵住她的指尖。
仿佛中间架起一座桥梁一般,某股力量从指尖传到心脏,时崇感到身体一麻。
蝴蝶扇动翅膀地离开,反作用力地,李莱尔的指尖微微一颤,嘴唇翕动,好像在说什么梦话。
时崇靠过去听,模模糊糊间他听见她是这么说的,“时崇,你是不是……讨厌我?”
答案是肯定的。
然而时崇怎么也吐不出肯定的回答。
夏夜的晚风伴着树叶青涩的味道飘进来。
无限漫长的一秒钟内,他听见自己声带不由自主地颤动,“不是。”
得到正面的回答,李莱尔安心地浅笑入睡。
独留时崇在地铺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在他的脑海进行无意义的盘旋。
时崇反复自我暗示道,“这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