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庭冷着脸蹙眉,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走吧走吧,快跟我走。”管事的没看出他的疑惑,扯起人就要往外走,惹得周围还在干活的人纷纷斜眼看他们。吴云庭不耐地抽回自己的手,管事的也没在意,还在前面沾沾自喜道:“咱们辛者库从没来过这般尊贵的人,还指名要见你,这可是天大的富贵啊。这位贵人是出了名的温和脾气,你若是跟了他,可就舒坦了……”越听,吴云庭的嘴抿得越紧,心中竟生出不安来。引了路,管事的遥遥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的人,叮嘱道:“小心点说话,别掉了脑袋。”
快满三个月时,纪凌皓便开始试着站起来。
林束瞅了他一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纪凌皓体内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左腿也有了知觉,只是虚弱无力,难以支撑。
他挂着拐杖,仅仅只是立在原地不动,额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tຊ汗珠,撑着拐杖的手背青筋突起,身体也止不住地摇晃。
沈瓷在他身侧紧紧挨着,伸出两只胳膊护在他左右,生怕他摔倒。
纪凌皓靠右腿站立,身体重心渐渐移至左腿,不过几息便要坐下歇息。
第一次总归是有些难,但后来也渐渐适应了。虽说恢复到正常行走的样子还需些时日,但现在已然是个不错的开端。
这段时日再没下过清明那日的暴雨,但日头却越来越烈,明明是四月份,却人人都着夏装,有时还要夜里摇着蒲扇才能睡着。
今日也是,日头高高悬挂,本有越晒越热之势,可临到傍晚,却又下起了细密的小雨,敲打在青石瓦片上,叮咚串成音律。
沈瓷坐在檐下栏杆处,伸手接无根之水,雨丝密密匝匝落在他的掌心,不一会儿就淋湿了他的整只手,感觉到一丝冷瑟。
“阿瓷。”纪凌皓在门口唤他。
沈瓷立马跑过去,凑近了又有些忸怩地蹲下仰脸看他,眉眼间含着不明显的羞涩。
纪凌皓抚过他的脸颊,道:“过两日,你爹爹会来看你。”
“爹爹要来!”沈瓷两眼晶亮,欢喜道。
“嗯,你在这里待得开心吗?”
“开心。”沈瓷抿着唇笑,牵着他的袖子:“只要和你待在一处我就开心。”
“再过不久,我们就该回去了。”纪凌皓的语气里携着一丝叹息。
“好。”沈瓷点头,又道:“你不要难过。”
纪凌皓轻笑,惊讶自己的心思竟被他一眼瞧透:“夫人何出此言。”
沈瓷面色严肃道:“我们都是有重要的事要做的人,不该……”
他皱眉深思,接道:“耽于享乐。”
纪凌皓哑然而笑:“夫人说得对,我该听夫人的。”
沈瓷压着笑矜娇地点头,倒有几分纪凌皓平日里严肃唬人的模样。
“夫人,今日可要圆房?”纪凌皓问得直白,如同往日的闲聊一般稀松平常。
不管怎样,回临安之前,总要先把房圆了。
沈瓷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询问:“上次不是已经圆过房了吗?”
纪凌皓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上次不算。”
沈瓷抬眼看他:“都听你的。”
皇宫,辛者库。
戌时,院子里还燃着几盏昏暗的灯笼。吴云庭正蹲在地上洗衣裳,辛者库的管事突然笑眯眯地走过来喊道:“诶呦,快别洗了!”
吴云庭闻声看他一眼,默不作声继续手中的动作。
管事的从他手中夺过衣裳摔进盆里,道:“没带耳朵吗?别干这些脏活累活了!有位贵人要见你!”
吴云庭冷着脸蹙眉,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走吧走吧,快跟我走。”管事的没看出他的疑惑,扯起人就要往外走,惹得周围还在干活的人纷纷斜眼看他们。
吴云庭不耐地抽回自己的手,管事的也没在意,还在前面沾沾自喜道:“咱们辛者库从没来过这般尊贵的人,还指名要见你,这可是天大的富贵啊。这位贵人是出了名的温和脾气,你若是跟了他,可就舒坦了……”
越听,吴云庭的嘴抿得越紧,心中竟生出不安来。
引了路,管事的遥遥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的人,叮嘱道:“小心点说话,别掉了脑袋。”
见他走了,吴云庭才缓步上前,慢慢靠近那道白色身影。
听到声响,五皇子北旭提着灯笼转身,柔光拢住他上半身,少年的眉眼间还有青稚未散尽,却不妨他稳重温和的气质。
“上次匆匆一见,还未来得及说话。世子近几年可好?”
吴云庭脸色微沉,袖中手指攥紧,忍了又忍才道:“托皇室的福,我过得很好。”
北旭自然看出他眼中的恨意不忿,敛了唇角的笑,继续道:“我知世子心中所恨,不若,我们联手。”
“你知我心中所恨?”吴云庭轻嗤一声,道:“你知道我想要谁的命吗?”
“知道。”北旭毫不犹豫地回答,见他神情凝滞,解释道:“你在宫里待了多年,很多事情就算你没有亲眼见过,也一定听说过。你想杀他,可你只有一个人。我不一样,我身后还有别的人。若是我们联手,一定能更快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吴云庭面无表情,良久才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我要杀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如果我连这些都不清楚,怎么会来找你?”
“人人都说五皇子殿下体弱多病,性情温厚又待人亲和。若是他们知道你如此有悖纲常伦理,大逆不道,不知会在背后怎样议论你。”
“我不在乎。”
吴云庭认真地端量他,看他仍旧日是带着几分病弱柔和的模样,却说出这些骇人听闻的话,心不免一颤。
“好。”吴云庭开口答应:“我很期待那时的场景。”
北旭眉眼微弯,轻轻颔首后便转身离开。
吴云庭转身回了辛者库,管事的一见他就跑过来问五皇子和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吴云庭没什么心思搭理他,想继续去洗衣裳。
结果管事的不让他洗了,带点谄媚讨好地说了些好话。
吴云庭自然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既然是“好意”,岂有不受之理?
他轻笑一声,干脆出了辛者库,往太医院走去。
今夜林业平在值班,他好似永远都在宫里忙,甚少见他休沐。
吴云庭问他缘由,他便说是因为自己在太医院最年轻,应该多加历练,免得那些老医官们总觉得他年轻气盛,不堪重负。
吴云庭闻言撇撇嘴,什么多加历练,那群老医官无非是在倚老卖老地欺负年轻人。
但林业平却并不在意,且这也是他本意。若他们在宫里有急事寻彼此,也方便许多。
进了屋,没看见林业平的身影,大约是还在忙。
吴云庭就着盆里的冷水擦身,换上林业平的衣裳就钻进了被褥里。
身上的疲惫之感在熟悉的草药香里渐渐被剥离开来,让他感到一身轻松安宁。
太过舒适的后果就是他不自觉地睡了过去,也就错过了推门而入之人眼里淡淡的笑意和珍视地落在额间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