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音在银幕微弱的光线里对上他的目光。“前面很好笑,”她不想大声,于是凑近柏泽清的耳朵,“但我喜欢一直好笑,最后是喜剧收尾。”“嗯。”他说。林颂音不明白柏泽清这个人洁癖严重,但是他刚刚又那样。她忽然感到疑惑,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份疑惑问出口。“你怎么不用手帕擦?”柏泽清回答道:“手帕被我擦了鞋子,丢了。”“鞋子?你为什么要擦鞋子?”林颂音记得,他的鞋子很干净,一尘不染。
电影是喜剧片,林颂音很幸运地并没有错过开头。
影院里的人不算少,电影是很合格的喜剧片,林颂音从一开始就笑个不停,不过很快她发现自己一笑,柏泽清就会盯着她观察,就好像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你这样看我,我都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是我在给你演喜剧!我是马戏团的猴子吗?”她怕打扰到别人,声音很小很小。
柏泽清终于露出进入电影院以后第一个笑容。“知道了。”
林颂音笑到电影过了三分之一才想起来吃买来的小吃。
梅花糕和章鱼小丸子已经有些凉了,但是林颂音没什么感觉,她从前也经常吃冷掉的食物。
不过令她感到遗憾的是,这电影播放到三分之二以后开始没完没了地煽情。
林颂音不喜欢那种强行让她流眼泪的感觉,她明明是来找乐子的。
她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坐不住了。
真不知道这电影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她忍不住想看时间,但又懒得从包里掏手机,便想着去看柏泽清手腕上的表。
她刚低着头看向柏泽清的手,还没有看到他表上的时间,就看到柏泽清已经抬起了手。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他,就看到他神色如常地将她嘴边沾着的一点海苔屑给摘掉。
“电影好看么?”柏泽清的声音很轻。
他像是并不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有什么,毕竟他们做过更为亲密的事早已数不清。
林颂音在银幕微弱的光线里对上他的目光。
“前面很好笑,”她不想大声,于是凑近柏泽清的耳朵,“但我喜欢一直好笑,最后是喜剧收尾。”
“嗯。”他说。
林颂音不明白柏泽清这个人洁癖严重,但是他刚刚又那样。
她忽然感到疑惑,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份疑惑问出口。
“你怎么不用手帕擦?”
柏泽清回答道:“手帕被我擦了鞋子,丢了。”
“鞋子?你为什么要擦鞋子?”林颂音记得,他的鞋子很干净,一尘不染。
柏泽清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她,许久才说:“因为踢了人。”
如果电影还像刚开场时那样吵闹,林颂音会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此时此刻,林颂音知道柏泽清可能是认真的。
原来他说得揍了厉正不是在开玩笑。
她怔了许久,久到不远处的大银幕上已经开始上演起合家欢的戏码。
“为什么要踢他?”
柏泽清因为她的问题,再一次深思起他会那样做的原因。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知道,不想知道原来自己的一切原则在遇到她以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破。
他不想知道自己骨子里还带有这样危险的因子,他并不总是冷静克制,他会冲动,还会使用暴力,毫无原则。
但是,他就是那么做了。
因为想,所以做了。
“你知道为什么的。”柏泽清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林颂音的心跳因为这个回答瞬间漏了一拍。
她知道的,她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她知道他打人是因为她。
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为了她这样做。
他喜欢她吗?还是说,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电影在这时结束,放映厅的LED灯刹那间集体亮了起来,林颂音被吓了一跳。
“结束了?”她恍惚地问道。
“嗯。”
影院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拿着大垃圾桶收拾起放映厅里的垃圾,柏泽清接过林颂音手里的垃圾,丢了进去。
两人一时因为刚刚那番对话没有再说话,等柏泽清再低头看向林颂音的时候,发现她也在看他,但是谁都没有再扯回刚刚那个令气氛变得微妙的话题。
“现在出去?”柏泽清问。
放映厅还在播放彩蛋,但显然,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没有在彩蛋上。
“好。”
等到走出放映厅以后,林颂音看到电影院外面的人,下意识地戴上了帽子,挡住了一半的脸。
“饿了么?”柏泽清边走边问。
林颂音看电影的两个小时里,嘴巴就没停下来过,自然不会饿。
但是她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现在不想回去。
可能是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很想再在外面待得久一点,也可能是因为刚刚柏泽清很诚实地告诉她,他打了厉正,所以她也想对自己诚实一点。
她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和柏泽清待在一起,甚至,不能说是不讨厌。
“不饿。”她还没来得及说,她不饿,但也还是能再吃一点。
柏泽清低垂着视线看向她,“你今天,应该吃蛋糕。”
林颂音仰起头看他,“蛋糕?”
“我以为你会很想吃生日蛋糕,”他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了几秒,声音有那么几分不自在,“现在应该已经送到我家了。”
林颂音听到柏泽清说生日蛋糕,不由自主地想到十岁生日时,柏泽清从欧式铁门内递出来的蛋糕。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我不是很想吃蛋糕。”
“为什么?”柏泽清全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林颂音说:“当然是晚上吃甜食不好。”
柏泽清眯着眼睛审视地看着她:“你在里昂每个晚上都在吃泡芙。”
林颂音哑口无言,“那……因为泡芙比较好吃嘛,我不喜欢蛋糕。”
只是这个原因?柏泽清皱着的眉头放松了一些。
“你在撒娇吗?”他走近她,声音很轻,近乎引诱,“是巧克力草莓泡芙蛋糕塔,你会喜欢的。”
林颂音一听到蛋糕竟然是自己最喜欢的几个元素做成的,早已把十岁时的那点记忆给短暂地抛到了脑后。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蛋糕,甚至听也是第一次听。
“谁跟你撒娇……”她犹豫着说,“但是现在的草莓甜吗?会不会酸哦?”
她话是这样问,心已经去了柏泽清家。
“不酸。”
“那好吧。”林颂音说着话,手里的手机响了。
看到屏幕上的人以后,她一秒回到了现实。
她抬头看向柏泽清,“易竞给我打的。”
柏泽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该让林颂音接电话的,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但是等林颂音坐进副驾后,还是接通了电话,毕竟也是逃不掉的。
“喂,爸爸。”
“嗯,现在是不是还在外面玩?”
林颂音谨慎地说:“准备回去了。”
林颂音想,她可以一会儿回家一趟,让刘妈看到她,然后再偷溜就好。
她原本以为易竞只是装模作样地来关心她一下,但她没想到他接下来会说:“嗯,那你到家里再给我打电话,有些话外面不是很方便。”
林颂音直觉易竞可能要跟她说什么重要的事,难道是她被他找回来的事被他现在的妻子发现,所以他要林颂音换个地方住?
“好。”
挂掉电话以后,林颂音才看到柏泽清也在看手机,不知道在回什么人的消息。
“我得回去一趟了。”不然,到时候易竞问刘妈,她就穿帮了。
柏泽清看向她,没说话。
“那蛋糕怎么办?”
林颂音对上他的眼神,鬼迷心窍地说:“那等我跟他谈完,再联系你,反正,你不准一个人偷吃我的蛋糕。”
柏泽清注视着她:“我答应你。”
林颂音被柏泽清送回家以后,直接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她现在越来越讨厌接到易竞的电话了。
她站在窗边看着柏泽清的车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酝酿了一下心情后,才给易竞回过去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林颂音怀疑易竞一直在等着她。
“泽清带你去补办身份证了?”
林颂音应了一声,“对。”
“好,这段时间他帮了我很多,”易竞说,“接下来,可能就不用再麻烦他了。”
林颂音走回床边的脚步猛地顿住,易竞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柏泽清不用再负责教她了?
她第一反应是她和柏泽清的关系被易竞发现了,但是怎么可能呢?她的房间又没有监控,她住进来的每一天都有查过。
“好。”她尽量不带情绪地回答。
易竞很快做出解释,“听他的父亲说,他的假期这周末就结束了,下周一就要正式回到公司工作,我们不好再麻烦人家。”
林颂音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原因。
然而下一秒,她就听到易竞的声音还没有停:“而且我认为,你已经可以和许家的二儿子见面了。”
“什么?”林颂音从来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她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这么生硬,甚至挤出了一点笑声。
“可是爸爸,我现在离上流社会的淑女是不是还有点距离?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易竞宽慰道:“不必担心,你遇到不知道怎么回应的问题,只要微笑,少说话就好。”
“我……但是万一我露馅怎么办?”
她说着话,听到房间内一直有人用的传真机正在接收文件,易竞说:“关于你的学历和经历,就按照我之前和你说的那样说,所有信息我都发在文件里。”
“可是,这是学历造假啊,学历造假会出大事的。”
“傻孩子,不被发现的谎言就不算谎言,况且,这样的事在我们的圈子里再正常不过了。”
林颂音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但是我姓林,他如果问我为什么不跟你姓,我怎么回答?”
易竞过了几秒才回道:“我告诉对方,你是跟我的妻子姓,她也姓林。”
一瞬间,林颂音几乎要气笑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一直忽略的细节,这栋别墅叫御林别墅,她当时住进来的时候还觉得很巧合。
原来御林别墅的林,是易竞妻子的林。
他在和她妈妈林筝校园恋爱以后,遇到了富人出生的现任,就头也不回地抛弃了林筝,让林颂音变成了从出生就没有父亲的私生女*。
现在,他又恬不知耻地让林颂音住进他妻子的别墅。
他真是无耻。
而她为了钱,为了优渥的生活却不得不对着他虚与委蛇,敷衍这个负了她妈妈,让她从小就受尽白眼从来没尽到一点做父亲义务的恶心男人。
易竞以为她还在为撒谎而担忧,安慰地说:“放心,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很愚蠢,他会喜欢你,就算不喜欢你,也会喜欢我们易家和林家的声誉。先去见一面,交个朋友,顺利的话,年底订婚是最好了。”
林颂音感觉到后背一阵冷汗,在她的想象里,那个即将要和她见面的男人就像易竞一样可怕,甚至可能会更可怕,他说不定在拆穿她身份以后,就会开始折磨她,因为她一无所有。
“你想明天和他见,还是后天?”易竞终于发问。
林颂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可不可以让我想一想?”
易竞没有逼她,他知道她会想通的,她是他的女儿,会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挂掉电话以后,林颂音看到自己的手心都是汗。
她发现自己原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勇敢,她一直认为婚姻只是女人的坟墓,如果不是为了钱,她才不会答应易竞,但是她现在脑子乱成了一团。
原来人在事情真的来临之前,才会胆怯。
她承认,自己这一刻真的感到迷茫和无助。
她看向窗台,柏泽清早已离开,她下车前他曾说过他要回去一趟把蛋糕放进冰箱,不然动物奶油很可能会化。
林颂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对柏泽清的信任已经超出了对所有人的信任。
可能是因为他给她准备听起来就很贵的蛋糕,她喜欢所有贵的东西,也可能是因为他打了从前欺负她的人,还有在里昂的朝夕相处,还可能更早,他在墓园外找到了她,还有在她那个破旧的家里,他看完她的日记后覆在她脑袋上得很宽大的手掌……
林颂音从来不知道原来不到一个月,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这一刻,她很想信任他。
她知道,她不会让自己依赖任何人的,但是至少,她需要一个商量的人。
就看在她从没见过的巧克力草莓泡芙塔蛋糕的面子上。
她还没有吃过,她今晚答应过他要去吃的。
林颂音想好了,她到他家主要是为了去吃蛋糕,到时候她再对他说出这件事。
得到一个反映也很好,她其实并不喜欢他们之间这种朦胧模糊的感觉。
她现在,只是需要一个站在自己这边为她考虑的人。
林颂音想清楚以后,毫不犹豫地拨出号码。
只是,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
林颂音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自己的这份冲动是限时的,它在遇到阻碍时就会冷却。
再拖下去,她很可能就会失去这份勇气。
林颂音看了一眼衣架上柏泽清的外套,她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