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玩偶。”葛佳说,“谢谢。”陈洵盯着她陡然变得认真的双眼,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个女罪犯玩偶,那天纪廉拿去了说要送她。“小玩具而已,你喜欢就好。”葛佳松开他的手,点点头,说:“我很喜欢。”两人在班级前分别,目送葛佳进了教室,陈洵停下来,拉起裤管低头看了眼。果然,脚踝真肿起来了。他放下裤管,咬咬牙,之后踮着脚走快几步。到教室时,大家还在讨论着上任校长刘贤武的死,有人还提起了数年前学校里曾流传的银杏树吊死过人的恐怖传闻。
回到家,陈洵自然没把自己运动会上受伤的事告诉白雁,走路时没表现出任何不适。
白雁问起三明治的事,陈洵才告诉她纪廉过敏了。
“叫多形性日光疹。不能晒到太阳。”
“还有这种病?!”白雁惊讶地停下筷子,“哎呀,怎么这么可怜啊。那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应该好些了吧。”陈洵含混地回。
“你没打电话tຊ问问?”白雁瞪起眼,“平时纪廉对你这么好,花时间花精力帮你补课,这种时候你都不懂多关心关心人家?”
眼看着她又要发怒,陈洵连忙举起双手投降。
“我吃完饭就问,吃完饭就问。”
白雁这才平息了怒意。之后生怕纪廉对食物也过敏,她特意将明早准备做的金枪鱼三明治换成了清淡的蔬菜三明治。
虽然陈洵建议只改一份,他那份可以多加点金枪鱼,但白雁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最后还是两份都没加。
陈洵十分郁闷。
“反正你食材都买好了,就全加我那份里嘛。”
“不给加。我自己吃。”
陈洵最后还是没跟白雁商量成功,重重叹了口气,回到卧室,关上门,他给纪廉发了消息,问明天上不上学。
短暂的等待后,纪廉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嗯”字。
“那明天来接你。”
打完字,他的手指在表情符上停顿几秒,加了个露牙笑的表情,之后又按了删除,最后换成了贱兮兮的甩舌表情。
睡过一夜,第二天起来,陈洵的脚不仅没好,踩踏在地上时痛感反而更强烈了。
虽然不经治疗拉伤加重在他意料之中,但按原计划,他十一月底就得去泳队训练。
在书包里塞了白雁做的两份蔬菜三明治,陈洵下楼取了车,脚踩在踏板上刚一使劲就开始抗议,忍痛骑到了纪廉家。当看到葛佳和纪廉一起下楼时,他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早。”葛佳笑着跟他打招呼,他才反应过来。
“早……”
开口的同时,陈洵听到自己脑子里响起一阵嗡鸣。
纪廉从他身边走过,从车库推出自行车,他呆呆看着他跨上自行车,这才意识到,原来纪廉会骑自行车,也有车。
“你……”他愣了愣。
“我不会带人。”纪廉说完自顾踩下脚踏板,骑了出去,留下陈洵和葛佳两人。
陈洵看向葛佳,耳朵尖又红起来,低头盯住地,跨上了自行车。
“那我带你吧。”
“好,麻烦你了。”
葛佳落座的刹那,陈洵撑着地的脚明显痛了下,嘴里不禁抽了口凉气。
葛佳闻声看向他:“怎么了?”
“啊,没事。”陈洵跨到自行车上,咬着牙踩下踏板。
车骑得磕磕绊绊的,他明显能感觉身后葛佳也坐得有些费力,手握着后座横杆,身子跟着他微微摇晃。
骑出一段,他回头提议道:“你要不抓着我。”顿了顿,又说,“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总骑不稳。”
葛佳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伸出了手。
陈洵原以为葛佳只会拉住他的校服外套的一角。可当她冷不防半抱着环住他的腰时,他的呼吸随之一滞,车头猛地歪向一边,差点从非机动车道闯出去。
骑在前面的纪廉听到动静朝后看了眼。
陈洵连忙回正过来,又忍着脚痛加速骑了段,佯装无事发生,心跳却跳动异常,心中也愈发有种感觉,觉得葛佳十分遥远。
沉默寡言的纪廉是座沉默地孤岛,葛佳又何尝不是。当下他们相距不过几厘米,却仿佛身处两个时空。
陈洵忍着脚痛,艰难骑到学校,停车时,他故意动作慢些,落在后面整理心情,希望葛佳先走,可葛佳只是走出一段,便停下来回头等他。
陈洵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对了,”他想起来,“纪廉把你的外套借给我了,在我家,忘了带给你。”
“没事。”葛佳笑着说,“纪廉已经告诉我了。先放你那好了,不急。”
“好。”陈洵点点头,脑中飞快想着还能再说些什么,最后发现,想说的都是不敢问出口的。
沉默着走到教室门口,将要分别,陈洵终于开口。
“其实我有些事想问你。”
葛佳转过脸来,问:“什么事?”
陈洵扫了眼周围,朝前走了几步。葛佳会意地跟上去。
两人到了走廊尽头,人比较少的地方。
陈洵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认识闫烨?”
葛佳一时间没说话,轻轻摇晃的身体停了下来。
陈洵想从她眼中看出她此时的想法。但可怕的是,这双幽黑漂亮的眼睛里映着早晨斑驳的阳光,情绪却无处寻觅。
这一幕格外熟悉。
陈洵怔了怔,随后想到了,原来是纪廉。
那双浅棕色的眼眸也是这样,空的。
陈洵心头涌起复杂的情绪。
葛佳看着他重又笑起来。但这分外甜美的笑容如今在陈洵看来是没有温度的。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闫苓现在肯定很伤心,她哥这次不只是坐牢那么简单了。”
于是陈洵知道自己猜对了。那个身上纹着龙纹身,载着葛佳来学校接纪廉的男人,就是杀刘贤武的罪犯,闫烨。
顿了顿,葛佳又问:“为什么问我这个?”
陈洵看着她沉默了会儿,说:“我没想到你认识这么多人。”
葛佳说:“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关心这么多人。”
“可能是耳濡目染,受我爸的影响。”陈洵说,“纪廉没跟你说么?我爸生前是警察,他在我十一岁时牺牲了。”
葛佳神色变了变,将头发撩到身后,望着远处被云挡住的太阳,安静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再开口。
“警察会抓住所有罪犯吗?”她问。
陈洵准备问的话就这么被哽在了喉咙里。
片刻后,他回:“当然。”
“是吗?”葛佳看回他,眼中依旧盛着空洞的笑意。
陈洵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令他只想赶快逃离,刚迈出步子,下一秒葛佳却拉住了他的手。
“等等。”
陈洵浑身一僵,回头看她,问:“怎么了?”
“那个玩偶。”葛佳说,“谢谢。”
陈洵盯着她陡然变得认真的双眼,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个女罪犯玩偶,那天纪廉拿去了说要送她。
“小玩具而已,你喜欢就好。”
葛佳松开他的手,点点头,说:“我很喜欢。”
两人在班级前分别,目送葛佳进了教室,陈洵停下来,拉起裤管低头看了眼。果然,脚踝真肿起来了。他放下裤管,咬咬牙,之后踮着脚走快几步。
到教室时,大家还在讨论着上任校长刘贤武的死,有人还提起了数年前学校里曾流传的银杏树吊死过人的恐怖传闻。
这时重又听到“上吊”两个字,陈洵下意识看向纪廉,谁知却在门口看到将要进来的张清。
“一个个围在这做什么?”
张清一声吼,大家登时作鸟兽散,赶紧跑回自己座位。
“我在走廊就听到你们声音了!‘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么好的时光不知道珍惜把握,浪费时间说些无聊的事!”
陈洵跑得最迟,在一片寂静中尴尬地慢慢挪回自己的座位。接收到张清的目光,他摸着头龇起牙笑了笑,然而得到的是一个愠怒的瞪眼。
这时数学老师抱着一叠试卷进了来。
“来,考试。”
说完同张清互点了下头,将试卷分发了下去。
陈洵垂下头无声叹了口气,拿到试卷后扫了眼,不由庆幸有些题之前听纪廉讲过,他还记得怎么做。
努力把会的题全做完后,整张卷子还剩下近三分之一的空白,陈洵同它们对峙了几分钟,完全白费力气。
大脑短暂空白了几秒后,再次被刚才那个恐怖传闻占据。
陈洵不由停下笔,转头看向纪廉。纪廉桌上摊着试卷,试卷上放了本挺厚的四开大小的书。
这时他既没在做试卷,也不在看书,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那棵银杏树。
陈洵跟着他望了会儿,转又看回他的脖子,红疹被拉上的校服衣领遮住了。他又将视线转回他苍白的脸,盯了他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