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榴劝她,“难得糊涂!”茉莉不打算糊涂。只是,接下来怎么办,她一时也没对策。榴榴对茉莉,“千万别想不开。”“不会。”茉莉摆手,“我还没活够呢。”“我是说……别离婚。”“想哪儿去了!”茉莉不认为事情到了那一步。只不过,沈榴榴把消息一带回来,茉莉的心态立马变了。她突然精神了。刚开始,她恨劲草,觉得他怎么能不信任她。现在,除了怨恨,她还觉得这事有点意思,生活看似平静,水面以下,潜流和漩涡偏偏不断躁动。要斗就斗吧。其乐无穷。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他智商也不能比她高多少。她顾茉莉也游戏人生一把。
顾茉莉认为公婆有个习惯特别不好。简直就是乡村时代的遗留——不打招呼直接就上门了。为什么不提前知会一下?电话干吗使的?可人家二老有理由,说是来上海看一个病重的朋友,上午探病,中午来儿子媳妇家看看,下午就走。
公公朱大力一进门,脱了鞋,熏得茉莉直接躲屋里去。劲草还算识趣,他也有鼻子,也能闻到,先安排他爸洗澡,又叮嘱用上海药皂好好擦擦脚。婆婆张善亚在屋里跟囡囡玩,她是奶奶,来了没空手,买了一个不知道几块钱的小玩具,就算大福利了。
劲草进书房。茉莉拿着块抹布,假装东擦擦西抹抹。
劲草道:“住一晚上再走。”
“住,”茉莉不高兴,但面场顾着,“跟我说干吗,好像我不同意似的。”
“爸膝盖不好。”
“回头找个专家仔细瞧瞧。”茉莉接话很快。
“他得住主卧。”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住好了哇。”茉莉还是一派轻松。哼,矫情,一家人都矫情。不过这一次,公婆还算守诺,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果然走了。可是,仅仅是这一个晚上,加第二天白天,茉莉还是觉得自己的家被改变了。
气质变了。
大力的脚臭味还没散,隐隐约约弥漫在空气里,她怎么开窗都不行。那么只好打开空气净化器,开到最大。抽风。反复过滤。跟吸甲醛似的。善亚呢,一上午工夫,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连家里衣服都给洗了。茉莉下班回来,一开门,还以为进了别人家。大力还摸了她的手风琴。这令茉莉十分愤怒,“除了我妈,谁也不能摸我的琴!”劲草只好解释,说他爸也学过一点,你们可以切磋艺术。茉莉果断表示没兴趣。
大力有个馈赠,为了给儿子和孙女补身体,他去农贸市场买了几条活鲫鱼。临走叮嘱劲草,杀两条,留两条。先养着,等他下次来再杀。他老人家弄了个脸盆,放在阳台上,囡囡倒是高兴,围着鱼玩儿,弄了一地水。当然,公婆这次来,不是没交代任务。善亚不好意思当面说,打电话拜托茉莉。劲草表弟,善亚的小外甥黄牵牛,至今没对象。“留意着点,有合适的,安排安排。”善亚口气巴结。茉莉惨然,被黄牵牛告黑状,还要给他介绍对象。
糟心!
可既然张善亚这么三央五求,她也不得不做做样子。手头只有一个可靠对象,沈榴榴。两个人差着岁数。不止三岁。茉莉跟榴榴提,榴榴反对,说不找弟弟。茉莉道:“你就当为我,上次劲草找我茬那事记得不,就我见海涛那次。”榴榴说记得。茉莉道:“就是他告的状。”榴榴着急,“都什么人品?!更能不跟他相了。”茉莉提醒,“主要目的不是相亲,是刺探情报。”榴榴被茉莉缠得没办法,答应去见黄牵牛一面。
很快,榴榴就带着情报回来了。口气很坚决,“不是表弟举报的。”
“他说的?”茉莉问。
“说tຊ了,”榴榴说,“还发了毒誓。”
“有屁用。”
“反正肯定不是他。”
“原话怎么说的?”茉莉问。
“他说,这段时间,他表哥,也就是你们家劲草,都没找过他,而且他有证明。”榴榴划开手机,调出几张照片。是高铁票,两张,往返的。乘车人是黄秋然。“看看这时间,你跟海涛见面的那天,人家根本不在上海。”茉莉不放心自己的记忆力,她调通话记录,一番查证,明晰了。她见海涛,是三月十五号,这天黄牵牛在昆山。茉莉揣度,“有没有可能是,他十三去昆山,中途又回来了,十五号在上海,然后又去昆山,十八号再次返回。”榴榴想了想说:“理论上有这种可能,但他说他在昆山有会,你可以去查查会议记录,如果他会务很紧,那就没时间回上海。”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谁会忙成那样。牵牛没必要故意跟踪。她见海涛,是突发事件。劲草说是表弟,茉莉当时就错愕。过往接触,她感觉牵牛情商不低,怎么会做这种没谱的事呢。
好了,问题来了。如果牵牛说的是实话,那就证明劲草扯谎了。茉莉第一反应是,再去找劲草对质。可理智又把她拉了回来。他既然有心撒谎,她再去问,有意义呢?他一定不肯说出真相。
顾茉莉脸瘪红了,牛喘。
榴榴劝她,“难得糊涂!”茉莉不打算糊涂。只是,接下来怎么办,她一时也没对策。
榴榴对茉莉,“千万别想不开。”
“不会。”茉莉摆手,“我还没活够呢。”
“我是说……别离婚。”
“想哪儿去了!”茉莉不认为事情到了那一步。只不过,沈榴榴把消息一带回来,茉莉的心态立马变了。她突然精神了。刚开始,她恨劲草,觉得他怎么能不信任她。现在,除了怨恨,她还觉得这事有点意思,生活看似平静,水面以下,潜流和漩涡偏偏不断躁动。要斗就斗吧。其乐无穷。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他智商也不能比她高多少。她顾茉莉也游戏人生一把。
躺在床上,茉莉把整个事情复盘,她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点。为什么不可能是劲草自己发现的呢?那天他带女儿,同样可以外出,只是刚好在学校遇到的可能性比较小罢了。但如果是刻意跟踪的呢。那天的跟踪路线比较复杂,她不确定劲草能否独立完成。当然,如果是别人向他举报,他又不肯招认,那这个人肯定对他十分重要。茉莉首先想到了婆婆张善亚。这个怀疑只在脑中一闪就打消了。那天公婆根本不在上海。亲自目睹可能性不大。又或者是有熟人看到了,直接告诉了劲草,或者告诉了别的什么人,然后再传到了劲草耳朵里,为了保护线人,朱劲草把锅给牵牛背了。这档子破事,说简单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茉莉只能劝自己放宽心,静观其变。
打春后,天慢慢变暖,万物复苏,上海的花开得五颜六色的,有生气。多少年了,朱家有个保留节目,一到春天,必然郊游。过去是在老家附近转悠,劲草到上海后,范围扩大,江苏快走遍了。今年,劲草的意思是,带爸妈去杭州逛逛,在西湖后山找个小院,煮茶赏景,清静几天。茉莉一听,有点兴趣。
行程刚定下来,公婆又改主意了,说清明人太多雨多,到哪儿都不方便,他们来上海看看囡囡就成。不用说,又住家里。茉莉如临大敌,她讨厌公婆到她家那种“不见外”,而且公公晚上不睡觉,看电视看到十一二点,影响孩子,影响全家。他来的那一次,把茉莉整到神经衰弱,走了一个礼拜才调整过来。
茉莉早早跟劲草报备,“我得回老家一趟,我爸妈要搬家。”劲草问怎么回事。茉莉这才把父母要来上海看病,房子准备收回的事说了。劲草没意见,他给丈母娘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他走不开。吴玉兰这边挂电话,那边就跟茉莉通气,“什么时候回来?”
茉莉小声,“不回去。”
“去哪儿。”
“到榴榴那挤几天。”
“总这样不是事。”茉莉妈知道女儿烦厌公婆。又开始玩战略转移。
“我现在才明白爸的高瞻远瞩,”茉莉抱怨,“当初就不该让他们家独立买房,现在好,进门就跟个大爷似的,鸠占鹊巢。”
茉莉妈笑,“到自己儿子家,见什么外。”
“这不还有个儿媳妇呢么。”
“人都是双重标准,”茉莉妈分析,“自己皮里出的,跟外的,能一样吗?我对劲草再好,能超过对你吗?别要求太高,差不多就行了,记住,那不是你妈。”
茉莉嗯嗯啊啊敷衍。
茉莉妈又叮嘱,“别一直不露头,走之前,你得回去,起码给人做顿饭。”
一到榴榴家,茉莉就原形毕露了。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有点住宿舍的感觉。榴榴替茉莉抱不平,“他爸妈也是,儿子都成家立业了,还老往这跑。”茉莉道:“人家可是把全部身家拿出来给儿子买的房子,朱劲草,该他们的,欠他们的,就得帮他们养老送终,别说一套房子,一间屋子,就是抽筋扒皮,割肉捐肝,也是理所应当,在所不惜。”
恐怖片。
榴榴咋舌,“劲草就没个态度?”
“什么态度?”茉莉啐,“在我面前一种态度,他爸妈电话一来,就是另一种态度,等真人到跟前,就是第三种态度了。我跟你说这人城府不是一般的深。所以呀,你多明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舒服。”
榴榴撇嘴,“现在舒服,以后呢,老了谁管我,我妈倒是守寡了大半辈子,好歹老了还有我,我呢,混一辈子,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你妈要来么?”
“不来。”
“为什么。”
“嫌我丢人,这把年纪还没把自己嫁出去,”榴榴赤脚走,去端水果,“不过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生个孩子。”
“跟谁。”
“不知道。”
“最好独立作业。”
“哦呦,我可没那么先进。”
“结婚有什么意思,弄几个陌生人到家,鸡飞狗跳,阿有毛病的?我要不是本着完整人生的考虑,能跟爸妈过一辈子。”
“你是贪图人家的脸蛋、身子。”
茉莉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怎么这么色呢你!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是。”
“你!”茉莉扬手要打。
榴榴躲,笑呵呵地,“还跟劲草闹吗。”
“闹什么呀。”
“那事儿。”
“没。”茉莉说。
“消停了?”
“消是消停,就是没找到真凶。”
“估计就是个意外。”
“再意外,也得是人看到,人汇报。”
“八成熟人。”
“上海那么大,真他妈巧。”
“会不会是海涛?”榴榴做冥思苦想状。
“什么意思。”
“海涛把见你的消息,传给了劲草。”
“那不有病么。”
榴榴忽然偷偷摸摸地,“我跟你说我就有个直觉,海涛对你,绝对不是一般的意思。”
“疯了,人有老婆孩子。”
“照你这么说,世上都没婚外恋了。”
“根本没可能性!”茉莉嘴上说,心里也琢磨。呵呵,应该不会。海涛为什么要找她呢。她已然人老珠黄,腰粗得跟桶似的。而且,一个巴掌拍不响,海涛如果对她有意思,她的“雷达”不可能接收不到。那种感觉,那种气息,那种频率,一定有的。
榴榴又说:“反正,瞧着吧,如果只是偶然,那就不会有第二次,但如果是有人存心,肯定还会再出手,你还会有麻烦。”
茉莉顿时起一身鸡皮疙瘩。表情凝固。
“有怀疑对象么。”榴榴问。
“没有。”茉莉暂时还不想把果果妈“供”出来,她觉得事关面子。有人迷恋她行,如果劲草被人惦记,伤的是她的面子,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