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我总说自己唯物主义,真想到死的时候,还是希望有魂魄有来生。”吴启晖停在一方空着的墓地前,躬身掸石板上的土块。“自己给自己买墓地干什么?”魏知悟不解,但还是跟着蹲下来,一起掰上面的泥土块,“您怕我以后不舍得给您买?”“住的地方当然要自己选,你哪能知道我喜欢住哪里。”吴启晖指了指身旁的小树苗,“等我住进来的时候,不知道这棵树长成什么样了,最好茂密一点,能替我遮荫。”魏知悟不喜欢
“你师父我总说自己唯物主义,真想到死的时候,还是希望有魂魄有来生。”吴启晖停在一方空着的墓地前,躬身掸石板上的土块。
“自己给自己买墓地干什么?”魏知悟不解,但还是跟着蹲下来,一起掰上面的泥土块,“您怕我以后不舍得给您买?”
“住的地方当然要自己选,你哪能知道我喜欢住哪里。”吴启晖指了指身旁的小树苗,“等我住进来的时候,不知道这棵树长成什么样了,最好茂密一点,能替我遮荫。”
魏知悟不喜欢听这个话题,眉头拧着。
“长成参天大树了您才会住进来。”他说。
弱不禁风的小树苗,刚把根扎进土里,崭新地在远去的余晖里晃动,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模样。
“这儿还可以吧?”吴启晖问他。
“还不错。”
“那就这儿了,以后把我放在这里。”
魏知悟心里拧巴,他学不会坦然地与死亡交朋友,闷声答:“好。”
关于预测,魏知悟从来没准过。树没有比原来高多少,吴启晖便住进来了,装在巴掌大的陶罐里,放进不到一平米的水泥坑洞。
师徒俩亲手弄干净的青石板,重新合在坑洞顶,陵园的工人往上浇筑水泥,让墓穴密不透风。
现在,树终于长大了,枝桠舒展到墓碑上方,在风中沙沙,太阳果然晒不到吴启晖所在的位置。
其实也不过四年,树长得很快,两只小狗也长得很快,和时间的流速一样,但魏知悟没有,他在日升月落的循环里静止,他在过去和未来的通道里岿然不动。
墓碑前的花已经干枯,黏在石板上,像一层紧压着的膜。魏知悟把旧花束拾起,换了新的放上去,尽管盛夏的太阳里,这束花可能撑不过明天。
枯萎了就再换,只要他来,一定让这里看着是温馨的。
今日风大,把他衣角吹得往后飞,魏知悟慢吞吞往前走,身体被风压着,有种与世界逆行的错觉。
前面已经能看见梨树园,围墙内光秃秃一片,风拂过的动静也看不见。从前那一半黑黢黢的树被铲平,另一半留着不伦不类,也碎进泥土里,再也没有开花的日子,也再没有吴启晖带他摘梨子的日子。
魏知悟在围墙边停了几分钟,盯着焦黑泥土看,脑袋里什么也没想,只是虚度光阴。
把休息日这样消磨掉,没什么不好,时间攒着也是无所事事。
风大了不少,铺天盖地的簌簌声里,魏知悟听见几下拉长的“吱呀”响动,像铁皮被风吹起,与铁架摩擦发出的噪音。
魏知悟顺着围墙往前,声音逐渐清晰,他想起梨树园前有个小棚屋,修得很古怪。
彩钢板搭起骨架,中间却立着一道木门。房顶原本也是彩钢板,屋檐往外伸出一米多,铺着整块石棉瓦,往下竖着两根细铁柱为支撑。
看起来是完全不懂建筑的当地人,以自己朴素的审美为指导,完成的混搭。
棚屋和梨树园同时荒废tຊ,四年无人修缮,大概要被今天的风彻底吹散。
围墙尽头,魏知悟看见狂风大作时的棚屋,彩钢板屋顶爬满锈痕,被风吹得翘起,石棉瓦片碎了一地,咕噜噜滚到他脚边。
魏知悟面无表情走过去,上下看这间荒芜的棚屋,已经达到危险建筑的标准,应该尽早拆除。他默默地想,拿出手机准备联系安县的社区民警,让他们派几个人来处理即将起飞的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