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玄不大在意地回答道:“他又没问。”木槿一脸着急,“老爷不问,公子可以主动解释啊,这事原本并不是公子主动招惹的。”纪玄冷呵一声,“而且,即便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未必相信,即便信了,还是会觉得我下手太重,还是一样会罚我。”他又笑了下,嘴角边的嘲讽就没消失过。他根本就不屑于解释,反正纪海也不会信,只会觉得自己又惹是生非。不过就是一顿家法,跪两天祠堂而已,比这严重的惩罚,他也受过,眼下没什么大不了。
木槿本身个子比纪玄矮一个头,站的地方又比纪玄低了一个台阶,距离太近,只能仰头看着他。
乌漆墨黑一片,她是偷偷过来的。
怕被别人发现,她连一盏灯都没敢提,摸着黑过来的。
祠堂后面建筑高大,草木茂盛,连月亮的影子都瞧不见,比外面更黑。
是以,她只知道五公子挨了老爷的打,受了伤,却没发现纪玄伤的有多么严重。
“怕五公子伤的严重,祠堂又什么都没有,所以我过来瞧瞧。”木槿低声回答道。
木槿手上还提了一个半大的篮子。
木槿知道纪玄被关进祠堂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
说是过来瞧瞧,其实还是担心纪玄,所以一准备好东西,立刻便过来了。
纪玄受了重伤,脑子有些糊涂,并没有仔细听她的话。
他想,大概是阿吉派她过来的。
毕竟他被关这么久了,阿吉恐怕也正着急,所以派了个人过来送东西。
他让开了路,道:“进来吧。”
木槿跟在纪玄身后进来。
一走到屋子中间,她就看见了地上扔着的黄澄澄的月柿。
在昏黄烛光映照下,月柿的颜色看起来越发鲜艳了,甚至有点鲜艳过头了。
木槿心道,五公子这人平日里最是挑剔,这样的月柿都不挑,可见是真饿了。
算起来,若不是为她出气,教训了章步一顿,五公子今日本不必受这样大的罪的。
她的目光刚落在月柿上面,纪玄就发现了。
他莫名心虚了一霎。
下意识地,便一脚踹开了那枚月柿。
拳头大的月柿轱辘轱辘滚进了桌案底下。
木槿愣了一下。
忽然,她有点忍不住笑意,没控制住扬起的唇角。
纪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蠢事。
他心中暗恼自己。
看都看见了,再遮掩有什么用,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见木槿嘴角怎么也遮不住的笑意仍在继续,他有点恼羞成怒了。
他浑身不自然起来,故意凶巴巴地质问道:“笑什么?”
木槿这次却并不怕他。
她摇了摇头,笑而不答。
她把篮子放在桌子上,把篮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取出来。
纪玄站在旁边瞥了一眼,带的东西挺全,有外伤的药,还有吃食。
“公子先用膳吧。”
她转过身来,正巧看见了他背上的鲜血淋漓。
她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她下意识捂上嘴,“怎么伤的这样重?”
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都积聚在眼眶里。
顿时,愧疚感裹住了木槿的整颗心,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她过的苦日子太久,久到她早已经不适应别人的恩惠。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她便想要涌泉相报。
偏偏她人微言轻,地位卑贱,几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纪玄顶着一身伤,要一直跪在冰冷的祠堂。
纪玄受这么大的罪,她心中自然愧疚。
若不是为了她,五公子又何必遭此大难?
“哭什么?”
纪玄语气虽然凶,但是下意识未经任何思考,只凭本能地伸出手,去擦她眼角的泪。
“不过一点点小伤而已,也值得哭?”
“比这还重的伤我都受过呢!”
木槿红着眼眶,“这不一样。”
“五公子这伤算起来是因为奴婢,都是奴婢不该,当日不该为了一时之快,便让公子替奴婢寻仇的。”
“公子金尊玉贵的身体,怎么能因为奴婢就受如此重伤呢?”她带着哭腔道。
木槿的目光落在他背上,神情凝重哀伤。
“我当日教训章步,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何干?”纪玄蹙眉。
他并不觉得,他今日受罚是因为她。
“况且也不单是为了你,章步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情,即便不是你,我也是要教训他的。”
“这一顿打,该我的,本来也躲不过。”纪玄嘲讽地笑笑。
他又乜斜她一言,半是调侃半是挖苦地说道:“我倒是不知,你竟如此有担当,屁本事没有,什么事情却都要往自己身上揽?”
木槿被他一说,又好气又好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挖苦她?
不过纪玄这样一说,她心中的负罪感倒是的确轻了不少。
“公子为何不告诉老爷,是章步有错在先呢?”木槿问。
纪玄不大在意地回答道:“他又没问。”
木槿一脸着急,“老爷不问,公子可以主动解释啊,这事原本并不是公子主动招惹的。”
纪玄冷呵一声,“而且,即便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未必相信,即便信了,还是会觉得我下手太重,还是一样会罚我。”
他又笑了下,嘴角边的嘲讽就没消失过。
他根本就不屑于解释,反正纪海也不会信,只会觉得自己又惹是生非。
不过就是一顿家法,跪两天祠堂而已,比这严重的惩罚,他也受过,眼下没什么大不了。
纪玄没说的是——
他什么tຊ都不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一旦说出这件事情的起因,那必然会把木槿牵扯进来。
到时候章家和纪海的怒气便也会发泄在她身上。
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有几条命够挨的?
听了纪玄的话,木槿一顿。
她并不知道纪玄藏在心底的那些原因。
她只是忽然窥见了这个世界的另外一角。
看似是府里最受宠、最无法无天的五公子,竟也会有如此不容易的一面么?
看似繁花着锦,实则竟也步步维艰么?
纪玄翻看起她带过来的吃食。
“这什么?”他打开一个油纸包,“冷烧饼。”
“这又是什么?”他接着翻另一个油纸包,“冷了的烤鸡?”
“放凉了的桂花糕?”
“就这些?”在衣食住行上万般挑剔的纪五公子显然不太满意。
“你大老远过来,就给本公子带了这些?”
木槿表情有点难为情,“公子,厨房只有这些了,我只能找到这些……”
“阿吉那个没长心的东西,也没吩咐厨房准备……”
纪玄话一顿,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不是阿吉派你过来的?”
“是、是奴婢自己过来的。”她有点害怕,“奴婢不敢告诉别人。”
纪玄忽然笑了。
木槿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笑。
怪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