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一颤,回头俯下身细看向她逐渐迷离的双眸。正要开口安抚,却见她直接扑进自己怀里,双臂轻轻环上他的腰身。胤昭只觉耳边寒风骤停、万籁俱寂,随即,便有无数只细虫不断啃咬着自己的心,痛与痒、苦与甜交织着蔓延到四肢百骸。这个瞬间,他的意识里,只剩下这个拥抱,和她颤抖又柔软的声音。“胤昭……别走、别丢下我……”这个语气,正如百年之前,令他难以置信又哽咽窒息。他迟疑了良久,才抬起手臂环住她,又怕她后悔逃离,将头用力埋进她的肩颈,贪婪索取这个娇躯上的所有温暖。
胤昭循着白狐的气息,一路追到一座高耸入云的断崖上。
“孽畜!”
白狐依然将茗城缠困在身旁。她此刻的面色已是青紫,呼吸也越发困难,一只脚踩在崖边,仿佛随时会跌入身后的万丈深渊中。
白狐看看她,又向胤昭咧嘴露出獠牙,向后退去几步。眼见她的半个身子已探出崖边,胤昭当即猛一甩出玉笛,一跃上前,去抓她的手。玉笛再次砸到白狐头上,白狐痛得仰天长吼,卸了少许长尾上的力道。
茗城随即吃力地睁开眼,挥手纵出天玺。那天玺还未来得及化形,便似闪电般刺中白狐后背,白狐终是彻底松开收回白尾,令茗城栽入了深渊中。
胤昭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二人在深渊中失力下坠。眼见即将落地之际,半空旋来一团白雾,将他们围绕起来,周遭刺人的凉风渐渐舒缓,才片刻,胤昭便感觉到脚下已是安稳的地面。
当白雾散去,四周是一片粉红的桃花林。
“茗城!”她已入昏厥,脸上仍带着疲倦,面颊和脖颈上勒痕斑斑。
天玺同时追寻而来,待光芒尽去,与他当年欲相赠的发簪一样。
胤昭将她慢慢放下靠到树干旁,抬掌抚到她身前,施法缓解那些累累伤痕,她的呼吸也逐渐有了些平顺。
他跪坐到她身旁,端详着那张昏睡的沉静面庞。微光浮动间,柔长的睫羽下,仿若有一团雾霭,旖旎又温柔。他不禁抬起手指拂开她面上的发丝,指尖轻轻划过眉尾、眼角、脸颊,最后停留在微白的唇角上,来回摩挲。
他想同上一次那般趁她昏厥时,再偷偷索取一个吻,以慰籍自己积压了百年的思念,却在及近她面庞时停了下来。
虚浮无力的呼吸,拂在他的唇际,令他心头一紧。
他对她的渴望太多了,越是靠近,自己越难以把握分寸。
他挺回身躯,不断告诫自己。
不能越界。
至少此刻还不能。
他小心翼翼坐到她旁边,令她能靠在自己肩头,静静聆听她微弱的呼吸,感受那熟悉的体温。在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后,他忽觉这时光,仿佛又回到了百年之前。
彼时的玉淑林中暇彩斑斓,她便是如此靠在自己肩上,一颗一颗数着树上的玉果,再笑着问他,是否知晓玉淑树的来历。而他则是噙着笑意听她编故事,越编还越离谱,最后竟逗得他捧腹大笑起来。
那是他这九万年来,唯一次的开怀大笑。
身旁的茗城娇躯忽地一震,双眸缓缓张开。她巡视四周后,从他肩头迅速退离。
她缩了缩身体,碎发随之再次落下来,荡在铁青的脸颊旁,如一只受了伤的猫,令胤昭心底那份悸动又颤了颤。
“你觉得如何了?”竭力克制抱她的冲动。
“无碍。”对此刻的她而言,负伤早已不是新鲜事,现下这般倒也还算好。她拾起落在腿上的天玺,慢慢悬回腰间,始终没有看他,“感谢胤昭君的救命之恩。”
胤昭只觉有些讽刺,扯着嘴角勉强拉开一丝笑意:“我不过是略施法术,助你治了些外伤罢了,况且……那白狐似乎也没有想要你性命的意思。”
“此话怎讲?”
“天玺并未主动化身护主。”见她欲起身,他忙搀着她的手臂,使二人齐齐站在桃花树下,望向远方。
“嗯,天玺只有在感应到我受性命威胁时,才会护主。”粉红的桃花林一望无际,微风穿过枝桠花瓣,发出细微呜呜声,“我们这是在何处?”
胤昭回身看看那些桃花树。风力渐重,吹得满树桃花颤抖。才片刻的功夫,原本娇艳温婉的花瓣变得寒光凛冽,每一片都似飞刃般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他将茗城挡在身后,在那些看不清来处的飞刃逼近前,迅速张开一道金色结界。只是这结界金芒微微闪烁,比平日弱了太多。
胤昭不免有些忧心。若不出所料,他们的法力在这里,应是被制约了大半。
飞刃一波接一波地朝结界撞击,随后又啪啦啪啦落地,他们脚下渐渐落满了银光洒洒的碎片。
“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胤昭挥手纵出玉笛。笛身飞旋之处,飞刃支离破碎,直到扎入一棵形状怪异的树干上时,乱冲的飞刃才停止了攻击,静静挂在树枝上,仿佛正等着下一道指令。
胤昭首先探出结界,在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回身向她伸手。茗城却并未作出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踩着遍地碎片,慢慢站到他身旁。
他收回手,不由一阵凄楚。
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二人依然未寻到尽头。眼见这林子绵延不绝,茗城的脸色也越发苍白,胤昭停下脚步,扶着她坐到一块岩石上:“等我片刻!”
不知是怕他弃自己而去,还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她竟扯住了他的袖角。
他心头一颤,回头俯下身细看向她逐渐迷离的双眸。正要开口安抚,却见她直接扑进自己怀里,双臂轻轻环上他的腰身。
胤昭只觉耳边寒风骤停、万籁俱寂,随即,便有无数只细虫不断啃咬着自己的心,痛与痒、苦与甜交织着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个瞬间,他的意识里,只剩下这个拥抱,和她颤抖又柔软的声音。
“胤昭……别走、别丢下我……”
这个语气,正如百年之前,令他难以置信又哽咽窒息。他迟疑了良久,才抬起手臂环住她,又怕她后悔逃离,将头用力埋进她的肩颈,贪婪索取这个娇躯上的所有温暖。
“我不走,更不会丢下你……”
永远都不会。
不觉间,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那种事,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眼望着那些又将发生变化的飞刃花瓣,胤昭拧紧眉头,眸色如炬。
“别怕,我带你离开这里。”
曾几何时,他对怀里的她说过同样一句话。
最终,他带她冲出了恶鬼与凶兽围袭。
他将她轻轻扶好坐回岩石上,柔声安抚:“我上去看看,再坚持一下,别睡!”
她艰难地点点头,仅剩一缕眸光望向地面。
胤昭腾空一跃,只一个扫视,脚下地形尽收眼底。但林子里的花瓣却如同翻涌的旋风,迅速将他缠绕住并拉回地面,那原本晴朗的白日,也变得火红如血。
他快速赶回茗城身边,周遭开始炎热起来:“怎么样,还好么?”
她没有答,似是已听不到任何声音。
那些变得血红的花瓣,又化作一团团火球,自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火球所及之处尽如雷火炸开。
眼见攻势逐渐猛烈,胤昭为她张开一道结界,随即回身疾去。
火光划过发丝掠过衣袖,撞上树干凶猛燃烧起来。本就赫赫炎炎的空气,才过须臾便如日灼烤,令人窒息难耐。
他捂住口鼻,躲避火球的同时,在逐渐模糊扭曲的视野中寻找阵中命门。
他忽地想到了手中的玉笛——一块取自于稷泽的白玉,当即停伫在一棵燃烧正旺的桃花树前,望着树干上翻腾的烈焰,他将玉笛一把挥了出去。
但靠近树干的瞬间,玉笛似是被一股无形之力反弹了回来。
他接住玉笛犹豫片刻,不舍地看了一眼,又望向远处气息奄奄的茗城。
若能保她无虞,万劫不复又有何妨!
毅然走向熊熊烈焰,抬起手,屏息聚气,忍着火舌舔舐皮肉,落下刀剐撕裂之痛,用力将玉笛死死插入火焰之中,而后耷拉着红成一片的双手,踉跄退步。直到扭曲变形的玉笛周身散出一股白色烟气,慢慢化灭了所有火球。
他长舒了口气,步履蹒跚地回到茗城身边,看着她额头上的点点汗珠,用残破的长袖,缓慢又颤抖地拭去。
随即,他看到那张苍白又清冷的容颜,对他扬起一抹淡淡笑意,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一个微笑,可以令他忘却所有痛楚。
一个拥抱,可以令他奋不顾身。
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