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眼瞧着已经把半边儿身子藏进城外的起伏线条,那是雄踞在百里外的山峦,另外半边儿的天上勾了一把清莹的镰刀,光亮不比白昼的灼热,但是总有人借着晚上的酒醉和寂寞,冲着这把镰刀发疯,说什么异地却见故乡月,说什么你我同望年前月。人的情绪总是奇奇怪怪,为了避免情绪的空虚,所以喜欢把心思寄托在实际的物件儿上。而在长安城,日月同辉时,异乡人最喜欢去的地界儿就是护城河,他们站在河边儿,瞧着通红阳光下的水面,看那些不断变换色彩的涟漪,看那些从傍晚开始就亮起了灯的船舫,一座座雄壮的,精美的,富丽堂皇的巨大的船舫,隐约还能听到
两个下人的结局至此已经注定,无论他们怎么样痛哭流涕,大声咒骂或者哭喊求饶,张辰都并不变色,最后反而是承剑司叶芳掐了一个咒印,让他们再也不能呼喊出声。
朱重三并不低头瞧他们,只是瞧着叶芳,问道:“说说吧,为什么要为难我兄弟。”
兄弟两个字儿其实显得亲昵,真要论起来,连襟是最合适的。
叶芳黑着脸道:“玄武长街出现邪魔,你知道这件事情严重性,就在刚刚,我承剑司的执剑者以法宝神通查验,张辰引发了清净山的震动。”
“但是,刚才你们已经让我们这批人再通过一次,而且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小环一句话说出重点。
张辰冲小环竖起大拇指,表扬小婢女的机智。
小婢女瞧了一眼,心理开心得紧,一对儿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只觉姑爷虽一句话都没说,却已胜过了世上所有好听的话。
“这算什么大事?”朱重三却挥了挥手,“我这弟弟是老丈人亲自挑选的女婿,能有什么问题,方才规规矩矩通过清净山已经是给了承剑司脸面,那些书生常说礼尚外来,虽然我是在瞧不惯他们平时娘们唧唧的作态,但这句话说得还不错,现在恭王府给了你们脸面,你们总得还回来。况且,你们承剑司的符印出问题也不是一次两次,刚才既然已经又试了一次,那还纠缠什么?”
朱重三和张辰不同,多年来他镇守北荒,身为武将,又是恭王府的女婿,官位做到现在的份上已经是极致,就算承剑司号称唐国唯一正统的修行机构,可在朱重三面前也谈不上高低。
“这。”叶芳还想再说些什么,“这实在是不符合规矩,邪魔一事事关重大。”
朱重三的耐心已经耗尽,挥了挥手道:“如果有什么异议,就让你们承剑司的几个老头儿自己来找我,这世上除了老丈人和陛下,我还真没有不敢干一架的人!”
说罢,朱重三已经抓起张辰的袖子,“别怕,跟着我走!今儿有哥哥在,你就一定没事!”
张辰虽跟在朱重三身后,却觉得有些怪异,他在世上时日也不短,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
在他们身后,承剑司众人都看向叶芳,等待他的指示,只因在场这些人中,叶芳的职位是最高的。
只是叶芳现在的情绪显然极糟糕,只回头喊道:“接着排查,看我做什么?不知道我们这一次是来排查邪魔的吗?”
其余几人有些怨言,只是敢怒不敢言,不能做声,只是心头腹诽:你来做什么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长安城。
傍晚。
立冬过后的风是要比前几日更肃杀,就好像一夜之间整个天地都换了一层皮,好在护城河边儿上的烟火气冲散了这股子寒意。
太阳眼瞧着已经把半边儿身子藏进城外的起伏线条,那是雄踞在百里外的山峦,另外半边儿的天上勾了一把清莹的镰刀,光亮不比白昼的灼热,但是总有人借着晚上的酒醉和寂寞,冲着这把镰刀发疯,说什么异地却见故乡月,说什么你我同望年前月。
人的情绪总是奇奇怪怪,为了避免情绪的空虚,所以喜欢把心思寄托在实际的物件儿上。
而在长安城,日月同辉时,异乡人最喜欢去的地界儿就是护城河,他们站在河边儿,瞧着通红阳光下的水面,看那些不断变换色彩的涟漪,看那些从傍晚开始就亮起了灯的船舫,一座座雄壮的,精美的,富丽堂皇的巨大的船舫,隐约还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喧闹,如丝竹之声,如绕梁的姑娘啼鸣,如客人见了好活儿的当赏叫好。
船舫之上,大厅当间儿屏风阻隔,其上光彩斑斓,既瞧着雅致,又避免厅堂之中客人的对视,倘若有人就喜欢与人同乐,喊一声伺候人的小厮去掉屏风即可。
张辰和朱重三正在登船,用朱重三的话说:“走,哥哥今儿带你去瞧瞧教坊司。”
这位连襟,实在是热情得过分,以至于张辰都觉得意外。
不过,教坊司的光景,的确第一次让张辰明白了什么叫做大开眼界。
以往只是在典籍中见过英雄冢的奢靡,字句中的描述多为莺莺燕燕,然而等张辰亲眼看到,才知所谓销金窟更多是在男女之外。
世人常说饱暖思淫欲,殊不知那些淫欲也早满足了的富贵人家已开始追求雅致,其目的倒十分简单,如我们这些人,是绝对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样的,除去这些姑娘的长相要更俊秀,身段要更苗条,才学更高,更重要的是连我们坐在这儿的氛围都一定要更好,屁股底下的凳子是红木雕了细致纹路的,瞧那些姑娘们跳舞弹琴的位子是要安静的,末了品的茶也一定是上好的龙井,从成了品到进杯子的时间绝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这些都是朱重三在张辰面前说的,这位看似粗糙的二姑爷说着话品着茶,满足地叹息一声,靠在极软的椅子上开始骂娘,“狗日的太平盛世,这些人在长安享受,我们却在边疆受罪,没人能看见北荒每天有多少人死,只看见大唐天下无敌这么几个字儿。”
张辰能够理解,但这一刻忽然觉得理解和共情是两回事儿,他低头喝茶,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真正共情的,虽然这其中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