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会儿一名打扮朴素的中年女人从二楼下来,她身前系着围裙,头发绾了一个低低的发髻,应该是佣人,她走下来看了看我,但不知道怎么称呼,所以没有打招呼,她对纪先生说,“何堂主吩咐放两盆水,楼上浴室和您的卧房我都调好了温度。”纪先生说知道了,他将身上衬衣脱下,丢到保姆手里,然后不动声色看了我一眼,介绍说,“冯小姐。”保姆抱着湿漉漉的衬衣朝我鞠躬,姜环没请过保姆,他倒不是没钱,而是觉得不方便,所以我观念里没有主仆之分,何况我也算不得主,她这把年岁了,都能当我妈,我哪儿受得起,我赶紧又比她鞠得更深还了一个,由于太用力
我们从赌场出来,天已经大黑,风吹得越来越烈,街上点着霓虹,一路延伸下去灯海繁华仿佛望不到尽头。
华南的夜,最是寂寞难耐多情风流。
在这片星空下,有意兴阑珊的陌路,有春风得意的过客,也有无家可归的失意。
不管他们有多么无助和寂寥,这夜还是会黑,就像时间永无止歇。
我站在台阶上,觉得自己特别落寞和渺小,连蜉蝣尘埃都算不上,卑微到了泥沙里。我盯着地面被路灯投射而拖长的人影,这个角度看上去好像是我依偎着纪先生,我不知自己怎么了,我忽然情不自禁踮起脚尖,微微歪头,影子立刻发生了变化,我脑袋枕住他肩膀,仿佛一堆静默无声的恋人,温柔浪漫。
没有星星的夜也可以这样美,心都在这一刻被悄无声息的融化。
世人眼中的他高大挺拔,就连一个影子都仿佛可以轻而易举主宰万物苍生。
何堂主带着司机去取车,他们刚走出几步,自西向东的天空忽然大片聚集着乌黑的云彩,一点点卷起来,波涛翻涌,我盯着那些变化莫测的云正看着,云层深处忽然毫无征兆打了几道闪电,层层黑雾迅速聚拢又散开,低沉得触手可及,能够将人瞬间吸纳进去碾为粉末。
只是短短几秒钟,暴雨铺天盖地倾盆而下,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何堂主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去而复返,他吩咐司机自己去提车,他则留下等候。我被眼前折损坍塌的巨树吓得朝后面缩了缩,那惊天的重响激起一地尘埃,我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后脑好像被抵住了一把枪,就像那晚一样,冰凉的坚硬的,我本能回头看,身后空空荡荡,只有赌场大厅内来往的赌徒和荷官,还在继续醉生梦死。
我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纪先生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伞,他撑开罩在我头上,将我整个身体揽入他怀中,我被他包裹住迈下台阶,空气中全部是潮湿的雨水和他身上清冷的气息,我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在身为主宰者的他面前。
纪先生高大的身体像最坚硬的金银铠甲,为我抵挡了所有风浪,所有使我惧怕的东西。
我被他带到一处庄园,这片住宅区位于华南西南方向,属于全省最昂贵的地段,靠近一个巨大的海外港口,白天景观极美,既有市中心的繁荣也非常清静雅致。
我一直以为纪先生这样的男人绝对不缺少红颜知己,不说夜夜笙歌,也一定有随叫随到的伴侣,这是男人在发达之后的本能,食性色也。然而我跟他进入大门后,发现这里安静得诡异,就如同他的面庞一样,透出一股逼射人心的冷清和严峻,连一块颜色绚烂的墙皮都没有,晦暗得单调。
纪先生把伞放在门口空水,他一边脱掉西装一边吩咐何堂主叫保姆去浴室放水,他站在吊灯下,头发完全被雨水淋湿,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见多少狼狈,依旧潇洒俊逸得毫无瑕疵。
他将身上西装和领带拆掉,露出湿透的衬衣,衬衣贴在他背上,若隐若现的肌理线条极为优雅性感,我看着看着觉得口干舌燥,便匆忙移开了目光。
没多会儿一名打扮朴素的中年女人从二楼下来,她身前系着围裙,头发绾了一个低低的发髻,应该是佣人,她走下来看了看我,但不知道怎么称呼,所以没有打招呼,她对纪先生说,“何堂主吩咐放两盆水,楼上浴室和您的卧房我都调好了温度。”
纪先生说知道了,他将身上衬衣脱下,丢到保姆手里,然后不动声色看了我一眼,介绍说,“冯小姐。”
保姆抱着湿漉漉的衬衣朝我鞠躬,姜环没请过保姆,他倒不是没钱,而是觉得不方便,所以我观念里没有主仆之分,何况我也算不得主,她这把年岁了,都能当我妈,我哪儿受得起,我赶紧又比她鞠得更深还了一个,由于太用力,差点把腰闪了,我扶着腰艰难直起身,纪先生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他可能觉得我有趣,他抿着嘴脸上全是兴致盎然的笑意,他先我一步朝二楼走,我则跟在保姆身后,他裸着上半身,他竟然有腰窝,女人有的都很少,腰部几乎没有一点赘肉才可以达到,不得不说他身材保持得太完美,该有的一个不落,而且组合到一起还那么恰到好处十分顺眼,直到纪先生拐进一扇门里关上身影消失,我才意识到自己都看了哪里,保姆恰好在这时推开一间浴室门,她指着架子上的洗浴用品对我说,“这些男女都可以使用,庄园里这两年没有女人,所以没有单独到女款,您来得急现在太晚恐怕买不到,委屈冯小姐将就,明天我会补上您喜欢的牌子。”
她说完回头看我,我正满脸臊红怪自己不该乱想,保姆看到我不自然的绯红,她问我,“冯小姐是不是淋雨发烧了,要不要试试温度,这边有私人医院,延误病情对身体不好。”
我对她摆手说没事,她狐疑得看了看我,还是不怎么放心,我低着头溜进浴室,回头对她说了句放心吧,她还想再劝我,可我直接把门关上了。
我对着镜子将身上衣服脱下来,在浴室熏蒸热气的缭绕下,锁骨上那只黑玫瑰愈发清晰绚丽,这是我为姜环纹上去的,我身上也只有这一处,他喜欢黑玫瑰,他送过我两次,他说这是黑暗之花,象征不朽和永恒。
我抚摸着这朵玫瑰,镜子内的我脸庞削瘦,眼睛暗淡无光,唯一的资本就是我还不算苍老,我的确没什么资格在懦弱下去留住爱情,但我知道冯锦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我总会堂堂正正站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别人为我干什么的,我连荷官两个字都不敢吐出来。
我抬腿迈进浴池,水温刚好,里面滴入了香精,水是浅粉色的,灯光一照格外好看。
原来这栋庄园两年没有女人来过了。
怪不得这么冷清。
那么两年前什么情况,是像金老板说的那样,夜夜笙歌吗。
纪先生曾经十分风流过。我听到了传言,可没人肯定,谁也没真正见过那颠鸾倒凤的场面,似真似假,虚虚实实。
我次了很长时间,保姆中途送了一条浴袍进来,非常宽大,可能是纪先生的备用,他没穿过,干净崭新。
我洗好裹了下楼,客厅开着暗灯,纪先生坐在沙发上,他换了件白色衬衣,扣子完全解开,露出泛着蜜色波光的胸膛,他有一对非常性感的锁骨,对比宽阔的肩膀显得精致紧实。他右手拿着杯咖啡,左手执一本杂志,正在专注浏览。
此时的他是狂野的,不羁的,浑身上下充满了雄狼的诱惑,野性十足,我能隐约窥到他幽深的人鱼线从腹部位置一直延伸到胯下的丛林,茂盛而张狂,藐视一切。
他穿着平角裤,用一条棕色毛毯盖住了双腿。这遮又遮不住的姿态,更让人遐想非非。
我踌躇着走过去,我弯腰俯身和坐着的他平视,他刚要打哈欠,又用手指压在唇上闭合,十分绅士没有对着我脸呼气,我对他小声说,“纪先生,我可以借用您一点时间吗。”
他将杂志随手丢向茶几,悠闲喝了口咖啡,“可以。”
我知道我现在讲这个挺不地道的,我两只手缠绕在一起搅得难分难舍,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您花了那多钱给我赎身,我一年半载很难还清。”
他哦了一声,“这个问题在去之前不是探讨过吗。”
我急得摇头,“离开赌场我想找份正经工作,可这年头大把的正经钱赚到手很难。”
我觉得把我拆吧了分着卖都卖不出那么多钱。我愁的是怎么还,一箱子我还能找席情凑,再赚个三年五年的,我也就到手了,可俩箱子,这个情分欠大了。
纪先生不以为意说,“这没关系。我见冯小姐第一眼就觉得你非常聪明,我相信你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方式还我这个情。”
我急得汗都渗出来了,我连忙摆手说,“纪先生太高看我了,我有心无力。”
我有些窘迫扫了一眼窗外,天气依旧阴沉,雨淅淅沥沥砸在玻璃上,风仍旧在刮,但没有刚才那般剧烈,枝桠在空中摇摆,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纪先生喝光杯子里的咖啡,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毛毯随着他动作滑落到地板,他弯腰时候私密森林暴露了一多半,修长的两条腿也同样充斥在我视线里,我被这副桃色景象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仓皇失措别开头,可眼前还是挥之不去那三角地带的强壮。他似乎发出一声闷笑,他脑袋朝我凑过来,唇紧挨着我耳朵,我察觉到他靠近,身体骤然紧绷住,我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一点点喷发在我皮肤上,痒痒的,暖暖的。
“我有心有力,借你一点怎样。”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配上他戏谑的眼神,我有点不敢看下去。
“关于这个问题,你慢慢想,我不急。”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勾住我一缕长发,在食指上缠绕了两圈,他凑过来嗅了嗅味道,这样暧昧的姿势让我动也不敢动,生怕会扯到他的唇,和我的皮肤挨上。
“冯小姐要参观一下我房间吗。”
我抬眸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西洋钟,已经很晚了,他邀请我也许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能太当真,也许他只是象征性客气一下,我接受了邀请,反而会让他误解。
我说,“这夜黑风高的…”
我后半句话忽然堵在了喉咙说不出来,他唇贴着我脸颊更近一些,声音无比低沉,我甚至有些听不清楚,“夜越深,有些东西才越有趣,冯小姐见过夜明珠吗,白天它不会有那么摄人心魄的美。”
他声音太醇厚,又故意压得很低,像是一曲流泻的大提琴,好听得骨头发酥,我所有理智都在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碎得乱七八糟,我扭头看他,他目光炯炯脸庞和我近在咫尺,我们在风声弥漫的客厅对视了片刻,他在我惊慌失措的眼神里忽然闷声大笑,笑着笑着到最后只剩下唇角一抹清浅的弧度,“好了,你早些睡,我只是开玩笑。”
我该怎样形容那一刻他在我眼中,找不到别人所说近乎丧心病狂的阴险和凶狠,只是黄昏夕阳下,芙蓉巷清澈柔和的玉湖水,撩拨了走在岸边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