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虞兰川朝着他望过来。“下官名叫魏清,任金陵府衙通判一职。”魏清再度拜倒。虞兰川颔首,随后又喝了口茶:“对方竟如此难缠。”尹之正慌忙朝魏清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只听见他面色沉重:“大人说得是,对方难缠的很!留这等凶徒逍遥法外,我等心中也甚为不安。”虞兰川将茶杯放在桌上,松松抬起眼皮:“那按你之见,应当如何呢?”“还请大人指教!”魏清一拜到底。“我能如何?”他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诧异。
丽娘是半个时辰后回到的小院。
她步履匆忙,身后仿佛有鬼碾似的,面上却洋溢着激动的神采。
将馄饨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又给容昭递了木勺,这才压低声音道:“小娘子,您猜我见到谁了?”
容昭舀起一个饱满的馄饨,吹凉后咬下一口,含糊道:“谁?”
“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今日到金陵了,方才尹之正携着金陵城众官员在路口迎接呢!”
容昭手下一顿。
“我看尹之正笑容极为勉强,似乎没料到他今日会到。”
“有这位钦差大人在,尹之正之流是不是会有所忌惮?”丽娘看向容昭。
“我也不知。”容昭缓缓摇头:“不知是哪位大人前来的金陵?”
“似乎是姓虞,看身形很是年轻呢。”
容昭皱了眉,她虽常听容齐提起朝中之事,但对这位姓虞的大人,也没有什么印象。
或是朝中新贵吧,她想。
她胃口不好,今日才吃了四个馄饨便吃不下了,丽娘便收拾了碗筷退了出去。
“容昭。”窗外有道声音传来,容昭抬起头。
听得对方继续道:“这位虞大人非尹之正之流,且尹之正对他甚为惧怕。你或可借他之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你从何得知?”
“方才在府衙后院,听尹之正同魏清谈及此人,言语中对其有所忌惮。”
容昭点头。
明砚舟没有再说话,只矮身在石桌旁落座。
而府衙之中,此刻却无比热闹。
只见议事堂上首左侧,坐着一位身着紫色官袍的年轻男子,此人正是虞兰川。
看着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又长得极为俊朗,若不知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小郎君。
却不曾想他已官至三品,这仕途实是令人望尘莫及。
尹之正坐在右侧,此刻正腆着脸为他斟茶:“虞大人,尝尝我们金陵城特有的雨花茶。”
虞兰川抬起眼皮,嘴角是和煦的笑意,温和道:“多谢尹大人。”
“可不敢当大人这一句谢!”尹之正连连摆手:“下官还仰仗着大人呢。”
“哦?”虞兰川笑道:“尹大人历年来的考绩都甚为突出,金陵城在大人的治理下也很是繁荣,不知有何要仰仗本官的?”
“大人说笑。”尹之正朝他拱了拱手,随后又叹了口气:“实是辖内出了桩命案,半月已过,我等仍未抓到凶手。”
“竟有此事。”虞兰川的语气平缓,细听下来无一丝诧异。
尹之正一时也摸不准他的意思。
魏清见状赶紧上前,先朝虞兰川做了一揖,随后道:“实是凶手太过狡猾,又颇为通晓大胤律例,我等竟一时奈何他不得。”
“这位是……”虞兰川朝着他望过来。
“下官名叫魏清,任金陵府衙通判一职。”魏清再度拜倒。
虞兰川颔首,随后又喝了口茶:“对方竟如此难缠。”
尹之正慌忙朝魏清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
只听见他面色沉重:“大人说得是,对方难缠的很!留这等凶徒逍遥法外,我等心中也甚为不安。”
虞兰川将茶杯放在桌上,松松抬起眼皮:“那按你之见,应当如何呢?”
“还请大人指教!”魏清一拜到底。
“我能如何?”他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诧异。
尹之正急忙出列,拱手道:“大人舟车劳顿,先休息两日,下官近来又掌握了新的人证,打算再设公堂对嫌犯进行审问,届时请大人任主审官。”
虞兰川笑望着他,半晌没说话,眼神里似乎有打量、有戏谑。
直到尹之正腰都快断了,他才出声道:“既如此,便按尹大人的意思办吧。”
“谢大人!”尹之正缓缓直起腰,只觉腰间肌肉无比酸痛。
两日后,严家书房。
严才皱着眉,看着眼前魏清遣人送来的书信。
他沉沉叹了口气,丁向案到如今,走向越来越不可控是他始料未及的。
官府早已打点好,此案又有人证,他没想到便是如此都没能将容昭钉死在此案上!
他眼下很是惶恐,当初杀丁川也算得上是冲动。因吴晚实在貌美,他早在一场灯会上便与之看对了眼,私下幽会过数次。
不知那丁川是如何找到那间院子里来的!彼时两人正是情浓,被撞破私情后丁川闹着要告官,他与吴晚阻拦不及,错手将他杀死,后匆匆埋在那处院子后的竹林中。
从此之后吴晚日日以泪洗面,他实在爱极了那女子的小意温存,想将之纳入后院之心渐盛。
而吴晚却因丁川之死起了想与他了断之心,这可如何使得?
不过吴晚说得也对,她有丈夫,丈夫虽是老实人,穷了些,也对她极为爱惜。
不会与她和离的。
于是,严才为色所迷,第一次去找了尹之正帮忙。
却未料到对方狮子大开口,以此事要挟他不说,还索要纹银一万两!
便是富商,严家的许多钱财也在生意上,可周转的资金也仅有五千两。
他私下出售了在金陵城所有的宅子才凑齐尹之正要的价,自然也包括了阿川埋尸的那一间。
后不知尹之正是如何做到的,不仅取得了有丁向画押的和离书,还将之弄得疯疯癫癫,半点都不认人了。
院子出售之前严才请道士来看过,对方只道这处院子若稍加修缮,便是绝佳的镇魂之地,只要他将所有的窗户、门框都换成了桂花木的便可。
售出后,严才又实在担心买下来的人,也就是何富年会发现其中的秘密,于是特意制造了场“闹鬼”,果然如他所料一般,何富年也不敢住在此处。
而彼时朝廷又提高了屋税,想来在那节骨眼上会买宅子的人,少之又少。
但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冒出个容昭!
“闹鬼”的第二场还没来得及实施,他派去监视那座院子的小厮就来报说,买下那间院子的小郎君朝着城南丁家村而去之时,他便预感不好!
带着三两仆从匆匆赶过去,果然见到丁向正握着一块玉佩并一包碎银子,不过彼时他已人事不省地倒在了院中。
严才一眼便认出了那枚玉佩,心中顿时害怕极了。
彼时又有仆从劝他一不做二不休,将丁向杀了,并拿走他手中的东西,来一场天衣无缝的嫁祸。
尹之正与他一早便在一条船上了,且这场栽赃只要他不说,仆从不说,谁能知晓?
一切都是保命罢了!
严才此时已不敢深想,容昭是从何处发现丁川的那枚玉佩,会不会已发现了那具匆匆掩埋的尸体?
只要往上查官府屋舍案卷,便能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来!
魏清信中所言,却是钦差已到了金陵,若不能及早将容昭凶手的身份板上钉钉,夜长,梦或多啊!
严才恍然察觉现如今,唯一能保命的办法,竟是按着尹之正和魏清的意思,让晚娘出庭作证。
只要容昭死,那么,他们才能活!
他不再犹豫,立即手书一封,遣着仆从将书信送去了魏清府邸。
容昭日日吃药,伤已好了许多。
那位钦差到了金陵之后数日,便一直深居简出的,坊间竟没有他的一丝消息。
而此刻,虞兰川正喝着茶,听着随从秦景云探听来的消息。
他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你是说,那位容小郎君,是有意闹大此案的?”
“正是!”
“倒是有些聪慧。”他笑起来,面容白皙,五官俊朗。
“看来这金陵城的水深得很呐。”秦景云摇头叹息:“洗刷冤屈竟还需自伤以证清白。”
虞兰川望了他一眼,笑道:“你是初入官场?”
秦景云一愣,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说。
“官场倾轧,向来残酷,人人为名为权势而来!便是我的老师……”
“大人!”秦景云急呼:“不可提那人的名字,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他不在意的一笑:“功过自有后世分说,他保家卫国数年,家族也曾鼎盛,最后不也是死于阴谋之下?”
秦景云嘴唇翕动半晌,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说,证据确凿,他并不是无辜的?”虞兰川望着他,眼神里压迫感十足。
秦景云摇头:“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无妨,世人皆认为他通敌叛国,早已忘了他的功绩。”虞兰川站起身,背着光站在亭中,声音似从远处传来一般:“可我忘不了,我活着的唯一心愿,便是弄清楚十年前那桩大案!”
“大人,事已过去十年之久,你如何翻案?”
“等一个人醒来。”虞兰川轻声道:“若老天爷可怜我、可怜死在青州的数万将士,可怜叶家枉死的二百余口人,会让那个人醒来的。”
秦景云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谁。
只不过连太医都直言,这人醒来的机会渺茫……
他叹了口气,人活着总要有个目标。
便让虞兰川带着这样的盼望走下去吧,活着比什么都好。
而容昭也在五日后,接到了府衙的传唤。
她已能起身行走,腰背处的青紫也淡了许多。
“我稍后便前往,还请大人稍待。”她向来人颔首,低声说道。
对方带着她的回复先行离去。
容昭从衣柜里拿出一身衣袍,却是她敲路鼓那日穿的,竹青色长袍。
上面的血污早已洗净,她垂眼看了一阵,随后换上。
如云秀发用一只玉簪束好。
美貌的小娘子顿时变成秀气的小郎君。
丽娘等在她房间门口,与她一道的,还有一道如雾般的孤魂。
没一会儿,便见着容昭推门出来。
明砚舟看着她,挽起一笑:“害怕吗?”
因着丽娘在一旁,容昭并不能开口,她只摇了摇头。
丽娘搀扶着她,走下台阶,声音里尽是苦涩:“小娘子,这群人为何还不能放过您?”
“不是他们不能放过我,而是他们不甘心放过我。”
“为何?”
她避而不答,只道:“若我确实是凶手,那金陵城有如此深究案情的父母官,于百姓而言是好事。”
“可您不是啊!”
“我不是,但他们认为我是。”容昭笑起来:“所以,他们想方设法要将我钉死在这件案子上!”
明砚舟负手跟在她身后,听她如此说眼里也浮起似乎是悲哀的神色。
如此坚韧又聪慧的姑娘,却要受这般苦。
她的清白、她的名声,居然都得靠自己挣!
容昭即将绕过影壁,想起什么又望向后院的方向,心道:“阿川啊,若你泉下有知,便让我此行能缚住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