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氏却只有厌烦,朝外面低喝道:“外面的都是死人啊!不知道三爷需要静养吗,就由着她在这嚎!还不快拖出去!”“来了来了,夫人,老奴在呢,老奴这就把她拖出去!”外面有个粗使婆子,一直留心着房间里的动静,听见李氏的话,连声应了,扔下手里的活计,左右看看,从扫起来的雪泥堆里快速抓了两把攥瓷实,冲进来塞进刘妈妈嘴里,堵的严严实实后,又解下腰间的汗巾子裹住嘴往脑后绕了几圈,然后才拽着胳膊往外拖。刘妈妈的差事在外人看来光鲜体面,不少人眼红,这粗使婆子便是其中一个。
这会子,府医已经开了方子,下面的人正在熬药。
李氏、谢文山、李云瑶守在谢宝生身边。
侍立在门外的丫头拦住刘妈妈:“妈妈,夫人说了,三爷要静养,不让打扰,您还是别进去了吧。”
刘妈妈褪下自己手腕上的素银镯子塞给丫头:“好姑娘,人命关天的事,妈妈不能不进去,你帮我进去通传一下行吗?”
丫鬟咬了咬唇,阿昌没错却被打的事她也知道,代入自己和老子娘恐怕比刘妈妈还着急呢。
将心比心,她也没要刘妈妈的镯子,大着胆子,轻手轻脚进去通传。
许是谢宝生这会儿好了些,又许是怕刘妈妈闹起来,李氏倒是出来了。
刘妈妈立刻跪下:“夫人……”
李氏打断她:“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来找我,我还想找你呢。我打小在你手里长大,瞧着你是个知进退,懂分寸的人,怎生偏偏教出这么个孙子!主母的话,他也敢驳!再者说,宝生变成现在这样,还不都是他没看顾好的缘故,我打他几下也是在替你教他!”
刘妈妈最是知道李氏的脾性,她惯会强词夺理,阿昌辩驳的话让她觉得丢了面子,又想泄愤,这才下了狠手。
她只能认了,连磕三个响头:“夫人息怒,阿昌这小子是该打,可他体弱,五十板子下去必是要没命的,现下正是团圆夜,出这种事着实是晦气。夫人,看在老奴服侍您多年的份上,求您饶了他这一回吧。”
李氏听着刘妈妈的话,不知怎么的又想起谢琉璃的偏远小院了,心里是一阵发毛。
现在府里不干净,要是再死一个,恐怕更该闹了。
谢琉璃那个丧门星真是晦气!
这回来还没过夜呢,就出了这么些事!
“那这五十板子就免了。”
刘妈妈大喜,连忙磕头:“谢夫人开恩,谢夫人……”
“你先别忙着谢,我可没说要饶他,换成二十鞭吧。”李氏端坐着,威严十足,“你也别怪我。谢府这么大个家,里里外外都要我操持,没有规矩不成体统,你跟我这么久,当知道朝令夕改是大忌,若我这次准了你,明儿又有犯错的,又来找我求情,你说我准还是不准?”
刘妈妈愣住了:“可,阿昌他已受过板子……”
“行了,抽几下鞭子而已,不过就是让他张张记性,死不了的。”李氏心里记挂着自己小儿子,再不耐烦听刘妈妈说话,站起身对侍立在门口的丫头道,“我的话你听见了吧,去跟管家的说一声,给我看着他们打完,若敢放水,仔细你一身皮!”
“夫人别!老奴给您磕头了!夫人!”
刘妈妈如坠冰窟,额头碰在地板上发出砰噗的闷响,已是磕烂血肉。
然而李氏却只有厌烦,朝外面低喝道:“外面的都是死人啊!不知道三爷需要静养吗,就由着她在这嚎!还不快拖出去!”
“来了来了,夫人,老奴在呢,老奴这就把她拖出去!”
外面有个粗使婆子,一直留心着房间里的动静,听见李氏的话,连声应了,扔下手里的活计,左右看看,从扫起来的雪泥堆里快速抓了两把攥瓷实,冲进来塞进刘妈妈嘴里,堵的严严实实后,又解下腰间的汗巾子裹住嘴往脑后绕了几圈,然后才拽着胳膊往外拖。
刘妈妈的差事在外人看来光鲜体面,不少人眼红,这粗使婆子便是其中一个。
想着将人拉下来,说不定自己就上位了,因此十分卖力,把人拖出去也没放开,而是压着膀子死死摁在地上。
过去传话监看的丫头回来才松手。
刘妈妈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扯蒙在嘴上的汗巾子,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偏院跑。
偏院,阿昌还趴在长凳上,后背棉袄翻着沾了血的棉絮,整个人似乎都没了声息。
“阿昌!”
刘妈妈叫了一声想过去,腿脚却不知怎么的绵软无力,往前走一步就一头栽了下去。
幸好管家早就迎过来了,伸手将她扶住。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刘妈妈阿昌两人送回家。
却也是冷锅冷灶冷炕头。
管家看的在心里叹气。
刘妈妈是个命苦的。
老伴去的早,她一个人拉扯一双儿女。
眼看着儿女长大,就要熬出头了。
哪成想,儿子跟着大爷谢运生出去游船,大爷不慎落水,他为了救大爷溺死在湖里,媳妇儿也跟着病逝。
女儿呢,叫夫人胡乱配了人,被夫家生生打死。
虽然那人多行不义,早早死了,但这心里的伤痛也愈合不了。
如此,刘家就只剩下这一个阿昌。
谁都知道阿昌是刘妈妈的指望,是活下去的盼头。
哪曾想,现在阿昌也……
管家心中同情,叫人找自己媳妇过来帮衬着,又去请了大夫,因着自己没下值也不能多留,叮嘱几句正要离开。
李氏身边的大丫鬟走了进来。
管家忙笑道:“秋月姑娘怎么过来了?可是夫人有什么指派?”
秋月拿帕子掩着鼻子道:“夫人仁慈,体谅刘妈妈,特意给她放一晚上假,让我过来告诉一声。”
刘妈妈坐在阿昌身边,拿着热毛巾给阿昌擦脸,没有理会秋月。
秋月有些不满的嘟囔:“人又没死,摆脸子做给谁看呢!”
管家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又不想在这个时候吵,说了几句软话将人带出去了。
管家媳妇儿冲外面呸了声:“什么东西!”
也不知骂的是秋月,还是李氏。
不多会儿,大夫过来,给阿昌上了药包好,又开了内服的,管家媳妇帮忙熬好,给阿昌灌下去守到大半夜,人终于醒了。
刘妈妈这才松了口气,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紧紧攥着阿昌的手哭道:“咱不干了!阿妈明天就去筹银子赎你的身契出来,咱也考功名去!等考上了,咱就再也不用被人当畜生打骂使唤了!”
管家媳妇也是点头。
阿昌聪明。
宝三爷一本三字经用一个月才勉强记下来,可阿昌跟着看几眼就能熟记在心。
刘妈妈发现之后,给阿昌买了许多书本和笔墨纸砚在家里。
阿昌也争气,每每下值,别的孩子都迫不及待的出去玩耍,只有他在家里读书写字。
有一次宝三爷的先生无意中看见他写的字,可都是赞不绝口的。
要是给阿昌一个好的环境,他定是能考上的。
自家孩子是什么样,刘妈妈更清楚,现在只有懊悔,为什么没有早点下决心把阿昌赎出来。
害得他遭这么大罪。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她们会好起来的!
刘妈妈打点起精神,擦了把眼泪对管家媳妇道谢,这都大半夜了,又是大年夜的,也不好让人家再守着,提着灯笼给人送到门口,回来见阿昌趴在床沿上,脚蹬上是一大片呕吐物。
竟是将喝下去的那碗药又吐了出来。
“阿昌!”刘妈妈一惊,连忙奔过去小心捧过他的脸查看,“怎么吐了?是不是内里也伤到了?阿昌!阿昌!”
阿昌脸色灰败,气若游丝:“阿……妈……我脑袋……疼……”
刘妈妈声音都在颤抖:“没事没事啊,阿妈这就去叫大夫来,看一下就好,看一下就好,你等,等阿妈……”
然而阿昌却连让她把话说完都没有等到。
眼睛渐渐阖上,那抹细弱的气息也没了。
刘妈妈呆了呆,结结巴巴道:“阿,阿妈这就去找大夫,阿昌先别睡,等,等阿妈……”
她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却被门槛绊了下,眼看就要一头栽在地上。
忽然有股力量将她稳稳撑住。
同时一道木然的声音响起:“阿昌死了,你找大夫没用的,只有我能救活他,刘妈妈,你愿意跟我做个交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