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为何要驯养朏鱼?无非是这朏鱼若是凶狠起来,哪怕是大罗金仙都难挡,谁成功了,从此便有了一个无往不利的神兵利器,好处太多,甚至能让人罔顾驯养不当的下场。当年的玲珑身为下一任准提观主自然有责任去除掉这些已经被养“坏”了的朏鱼,但那些朏鱼已经敌我不分,眼看着场面失控,连带着池水都掀起万丈波涛,鸿宝道人也无出手之意,小小心里一急,终究以自身血肉祭了那一池朏鱼,被啃噬殆尽,却也带走了一池的孽障。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咎由自取的故事,可是听故事的人并非事中人,焉知朏鱼心事?
小小是玲珑所养的那条朏鱼的名字。当年出生在生洲的所有朏鱼之中,独数这一条身形娇小,还不及同伴们一半大,病恹恹的,一副养不活的模样,玲珑因此为其取名为小小。
朏鱼tຊ没有雌雄之分,许多朏鱼在幻化成人形时才会最终决定成为男身或是女身,但即便是男子,也会生着一副胜似少女的面容,这名字唤着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
玲珑选择小小的时候,不过是因为无人肯要它心生怜意,而非看中了它的天资。直到养了几年,这条看似病恹恹养不活的朏鱼竟一跃成为了同类之中最出众的存在,不出百年,当同池的鱼刚刚生出双脚的时候,它已经可以勉强自己幻化成人形。
但它的人形总是在变,一会儿是鸿宝道人的模样,一会儿是观中的其他人……玲珑心中有谁,它便会变成谁的样子。
那时的小小,满心都只是自己的主人,莫说是以自身血肉供养主人,哪怕是耗尽一身精血也不足惜。
直到奚夷简出现了……
这个不可一世的年轻人曾在多年之前当众驳了他们准提观的面子,过后却又因为想要试试清修的滋味找上门来。什么规矩道义在他眼中,都是说违背便违背,说反悔便反悔的事情。
他看中了沧海岛的宝物和法术,便想尽了办法去求学。不得已仓皇离开沧海岛之后,扭头就可以去自己从前最瞧不起的地方游历。
可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却是准提观之主求而不得,做梦都想驯服的奇才。玲珑在想办法驯养小小的时候,鸿宝道人便在想方设法地让那个习惯了浪荡的年轻人收心,屈服于准提观的管教。
但这准提观的两任观主却都失败了。
小小陷于心魔无法自拔,奚夷简天生叛逆无人能压其一头。这一人一鱼相遇了,定是要掀起大风波的。
普延真人说师兄成功了,不过是因为只有青莲老君一人成功让朏鱼幻化了人形。但是青莲老君他能使朏鱼飞快地超越同类,却无法掌控那鱼的心性。
“小小是死在玲珑接任准提观观主的那一天。”知他们最好奇的是什么,奚夷简倒也开门见山地说了,“因为恨我,怂恿了自己的同类们,誓要让我死无全尸,但却没想到鸿宝道人要在那一日传位给玲珑,准提观上下都聚在了寒堂亭……啧,那可真是一场灾难。”
直到今日再忆起往昔的惨象,他仍是有些于心不忍。可这事毕竟是那条朏鱼心有不忿挑起的,他除了暗算玲珑胜之不武之外,当真是没有再做过什么,也算是无辜了。
人们为何要驯养朏鱼?无非是这朏鱼若是凶狠起来,哪怕是大罗金仙都难挡,谁成功了,从此便有了一个无往不利的神兵利器,好处太多,甚至能让人罔顾驯养不当的下场。
当年的玲珑身为下一任准提观主自然有责任去除掉这些已经被养“坏”了的朏鱼,但那些朏鱼已经敌我不分,眼看着场面失控,连带着池水都掀起万丈波涛,鸿宝道人也无出手之意,小小心里一急,终究以自身血肉祭了那一池朏鱼,被啃噬殆尽,却也带走了一池的孽障。
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咎由自取的故事,可是听故事的人并非事中人,焉知朏鱼心事?
引发了这场灾祸的奚夷简便觉得那名为小小的朏鱼很是有趣,“在玲珑那里住着的时候,我本还以为自己与它很熟悉,却不知它竟是这样看待我的。”
他曾与玲珑朝夕相处,自然也要日夜面对那名为小小的朏鱼,甚至以逗弄对方为乐,也未把对方当作什么灵宠,如何待这准提观众人便如何待那小小的一条朏鱼。
而在他这样的人看来,朏鱼小小对玲珑的感情太过复杂,已经远非寻常人所能理解,这种执念或许是他们这些空有人形的人永远都无法拥有的,单单看着就觉得惊讶。
那不仅仅是一个“情”能解释,小小对玲珑,绝不是情爱之情,而是扭曲了的忠诚和执念。
正因如此,才更加有趣。
“可是小小一死,玲珑就变了。”快要走到屋子的时候,奚夷简自然而然地推开房门,也走了进去,进门后便倚在墙边打量起自己曾住过的地方,“他不再驯养任何灵物,飞禽走兽,一概不近身,甚至不再与人亲近,无论是师兄弟还是自己的弟子。”
“而你,却是特殊的那个。”嵇和煦帮着他把话说完,“他或许不是你唯一的朋友,你却是他唯一的朋友。”
自来到生洲之后,见识过太多风浪的蓬丘二师兄也许还捉摸不透玲珑对奚夷简的那点心思,但已经从师妹的反常和奚夷简所说的一切看出了一丝端倪。
当真是糟糕透顶。
而奚夷简只是慢慢弯了下唇角,没说话。
确实,他承认玲珑在不再亲近任何人之后,便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个人甚至驱散了准提观的仆从,不愿看到任何一个人为自己尽忠。
这样发疯一般荒唐的举动还有许多,在奚夷简也离开了准提观之后,那位青莲老君从此便开始隐居,不与任何人言语,不愿意接受旁人的示好,一心钻研奚夷简曾经好奇过的奇门邪术。从此,准提观便多了这些行尸走肉般的仆从。
他们都很听话,却再也不会发生小小那样的事情。
这前因后果听着着实是有几分可叹可悲,但容和和却没有沉浸其中,反倒敏锐地察觉了一个谁也未曾提起的事情,“他,青莲老君又是如何看待那朏鱼小小的呢?”
若只是感念于驯养多年的仆从生出嫉恨之心,青莲老君那样本该豁达洒脱的人远不至于做到今日的地步。
他到底是如何看待那条名为小小的朏鱼呢?
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件事,更多的,也是不敢开口去问,生怕触碰老君的伤心事。可在容和和眼里,整件事情里,没有什么是比这更重要的了。
就连奚夷简都被她问得一愣,想了很久才犹豫着开口,“没有任何一个驯养朏鱼的主人会对自己驯养的朏鱼抱有相同的执念。”
他在开口时不是没有过迟疑,不知该怎样向自己的心上人坦白朋友的古怪。
在准提观的那段日子里,那个洒脱又不拘小节的玲珑确实与他交情匪浅,可是……后来对方的变化也看在他的眼里。
入魔的又岂止是小小一个。
可无论何时将目光投去,眼前的玲珑还是他认识了三百年之久的那个玲珑,除了性情变了,再无古怪之处。
“驯养小小,耗费他太多心力了。”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解释。
嵇和煦和容和和都沉默了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各自心里都有了自己的判断,却又各不相同。
而奚夷简也只能将话说到这里,他与玲珑之间的事,终究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这一点容和和也不是不明白,所以并未强求太多,甚至再未在这些事上多言半句,只在他将要再次出门去寻玲珑的时候,忽地伸出了手。
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想要拉住他的动作。
手才伸出去,伸手的人和被拉扯的人,都愣了。
容和和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窘意,飞快地收回了那只手,甚至向着远离他的方向走去,但奚夷简更快一些地扯住了她,唇边隐有笑意,“天色都这么晚了,你还想留我?”
不知不觉间,外面天色已深,他现在去何处便是要留在那里睡下的。
嵇和煦的屋子就在旁边随时可以回去,但这姑娘若是扯他,便是要留他在自己这里的。纵然奚夷简明知对方绝不会是这个意思,也难免开口逗了逗她,然后等着她冷冰冰地瞪过来。
只不过,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话一出口,那姑娘飞快望过来,眼底没有多少波澜,轻启的朱唇却吐出了这样一句话,“是,我要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