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铜钉不拔,你恐怕不多日也会自行逃下壁画,毕竟你吞了这许多流魂。我终究还是没能杀死你,白纱。不仅如此,我还间接复活了你。陈相成无奈地摇了摇头,复而又笑了:因缘际会,你活过来了,我也活过来,不是吗。我好想你,我的白纱。陈相成好整以暇地踱到了另一间,伸出手臂扼住了宋女流魂的脖子,任凭她哀号,哭诉将她团成一团,塞入口中。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皱眉:少了两道,可惜,流魂太少,全被白纱吞掉了。流魂的“阴力”又太薄弱。
那一年他十八岁,站在护城河边遥着巍峨的玄色墙城门,城门上鎏金大字“丽景门”。
踏行在巨大平整的汉白玉路上。
玄宗皇帝召见,他随师父前来神都。
入了城门,不仅有林立的酒肆,食肆,茶楼,还有绸缎铺,金银铺,药石坊......他渐渐迷了眼,落在了师父的身后,他呆呆地看着高鼻深目,衣着裸露的波斯舞姬旋转起身体,裙角翻飞,满身珠串波动散发出如同琉璃一般炫彩华目的光芒......原来,女人的身体是这样的。
他吃惊于她们的美好与夺目,连疾驰的马蹄声都听不见。
待回首,身旁人群已散尽,一匹黑马正朝自己奔袭而来,马上的男子方脸紫皮,盛气凌人。
他来不及回躲了,从头上抽出束冠的紫檀木发簪,只待马来时屈身刺它肚腹。
身后亦有马蹄声响起,伴随着长鞭划破空气发出的咻咻声。
他扭头,看到身批一身白色甲胄的白纱骑着一匹白马奔袭而来。
他不由地喊了一声“师父”,心想:怎么我第一天来神都,就这般不妙,被人围剿?
白纱手中的长鞭从他脸颊旁划过,耳边只听见破空之声。
长鞭卷起了黑马的前蹄,白纱手臂使劲,跳下马来,疾步向前,右手持着匕首,削断了黑马的前蹄。
黑马向后翻起,背上方脸的男人也跌落在地。
白纱站在他身侧,得意笑起。
白纱回了眼神,看着他,从腰间锦袋里拿出手帕,试了试他的脸颊,蚕丝的手帕上沾上了鲜红的血迹。
“你不会记恨我鞭子擦破了你的脸吧?”白纱笑着看他,眼神玩味。
他感觉脸颊脖子耳朵都在发热:她生的如此好看。
白纱把手帕塞入他手中,“你如果想报恩,可以做我的面首。”
他低下头,不敢看她。
白纱走开,走过低声嘶吼的黑马,用长鞭将摔下马的男子拉起,她说,“驸马爷,街头抢波斯舞姬,如果被公主知道了......”
直到师父邹行之来将他拉离,他方呆呆地将这方手帕塞入怀中,心说:你要我做你的面首,总要问我的名字吧,我叫陈无离。
可我现在不叫陈无离了,我怕你恼我恨我,怨我弃我,我改名字叫做陈相成了。
陈相成咬着牙齿,看着林渊:只要,只要,我再吞掉两只魂魄,我就可以恢复年轻俊朗容颜了。而你,不过是短暂青春的人类,你昙花一现的生命,如何与我比?
想到此,他兴奋地跺了一下脚,踩在草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路旁的白纱扭头,“谁?”
陈相成得意:这样耳聪目明的本领也是我亲手锻造出来的呢。
陈相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白纱追赶上,已将一只手搭在他肩膀。
陈相成缓缓转身,白纱看了他一眼: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而已,不认识。
陈相成的眼睛看着白纱,却见她一脸如常。
他顿时面如死灰:我老到纱纱不认识我了?
林渊追上来,“谁啊?”
白纱摇头:“不认识。”
陈相成的手抖了下,脚步如同灌铅。......他这一门,起源于战国,祖师邹衍。称做“阴阳学”:天地万物,其源其本,皆为阴阳。
人活着,躯体为阳,魂魄为阴,阴阳平衡;人死了,躯体亦死,魂魄无附,阴阳失衡。
但是他们修行之秘法,便是采阴补阳。
采的是魂魄的阴,补的是躯体的阳。
大成者,可以走黄泉,渡魂魄,这么多年来,只成就了一人:白纱。
不过,自她开始渡魂魄的时候就不是人了,而是“煞”。
又或者说,自她死在安遂昌刀下的时候,她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魂魄若不被煞引渡走黄泉路,接触了活人,阳多阴少,阴阳失衡,很快就会消散。
陈相成跳入了一处墓葬坑:绝佳的藏魂处,“阴”的魂魄接触不到“阳”的躯体,便可以暂时维系,作为流魂,而长久不消散。
平逢山中有很多古墓,现在开发出来作为古墓博物馆的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由于技术保护的原因未被挖掘展示。
他去的就是这些未展示之地。
陈相成急切地想要恢复容貌,既然没有新鲜的魂魄,那么这些经年的流魂也未尝不可。效力差了些,但是,数量多的话,亦有些效力。
他站定在一片黑暗中,感受着凝滞的空气,如同置于一片虚空。
了无魂息。没有流魂。
宋代的青砖地上,有序摆放着着一些陪葬的瓷器与石俑。陈相成蹲下捏起一只白瓷碗细细看了: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但是毫无一点儿磕碰破损的痕迹。未被盗采。
他环顾四周,角落有几具白骨。黑色的眼骨窟窿,似乎死不瞑目。
他走近用脚尖拨弄着白色的头骨,数了数:有五人陪葬。
一座未被盗取,也未被考古打开的墓室里墓主和陪葬者的流魂呢?
不经天日,不见活人,流魂为何亦不见?
因为它们好奇所以逃出墓穴,消散了吗?
亦如动物本能,趋利避害,流魂应该不会往地面去,因为外面阳气太盛,魂魄会痛苦。
陈相成接着往墓室相连的另一间墓室走去,黑暗中,只听到他的脚步声,轻微,如同狸猫走在沙子上,沙沙沙......阴阳学入门首要学的便是:探魂。
魂魄并不安分,人之将死,便会在人体内挣扎。
阴阳家需感知阴阳,可感知。
他探到一只穿着宋代大袖衫的流魂正在角落瑟瑟发抖,一条长长的血痕从她的脖子延森到双颊耳前,她是被活活吊死,再扔进来陪葬的。
阴阳学入门第二要领:吞魂。
陈相成走近她,伸手扼住她脖颈,流魂的身体不断挣扎,嘴里发出“呃呃呃”的声音。陈相成伸手要将她团作一团,流魂喉咙里发出声音:
“唐...女...”
唐女?什么唐女?这是宋代墓穴,唯一的唐女是白纱?
陈相成松了手,他将流魂狠狠掷到墙壁上,质问她:“什么唐女?”
流魂眼中布满绝望,“你和那唐女是一伙的吗?石门屏风壁画上的唐女。”
陈相成笑了,他在这幽深黑暗的墓穴里朗声大笑,回声回荡在空空的墙壁上,穹顶上,如同鬼哭。
流魂趁机逃窜。
陈相成的眼角流出一滴泪,他轻轻拭去:真是为师的好徒弟啊,怪不得这墓穴里遍寻不到流魂呢,原来都被你吞掉了啊。
我就说,我用十三枚浸泡在忘川水里的铜钉封印在你身上,你怎么还能逃了。原来是早早地在这墓穴里把流魂都吞噬了。
陆平拔铜钉?这种生硬的手段,怎么会就使你逃得开,你身上的十三枚铜钉楔入你体内阴阳循环的脉络,那可是我门秘法。
不过,就算铜钉不拔,你恐怕不多日也会自行逃下壁画,毕竟你吞了这许多流魂。
我终究还是没能杀死你,白纱。
不仅如此,我还间接复活了你。
陈相成无奈地摇了摇头,复而又笑了:因缘际会,你活过来了,我也活过来,不是吗。我好想你,我的白纱。
陈相成好整以暇地踱到了另一间,伸出手臂扼住了宋女流魂的脖子,任凭她哀号,哭诉将她团成一团,塞入口中。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皱眉:少了两道,可惜,流魂太少,全被白纱吞掉了。
流魂的“阴力”又太薄弱。
纱纱,你该为我多留一些,以便我早日恢复俊美容貌,你不是说你最爱我丰神俊逸的容貌吗!
陈相成封好墓穴入口,快步奔到最近的浇灌农田的水渠边低头照看自己的样子。
太阳照在渠水上,倒映出一张有些松弛,有些皱纹的中年男人脸。
陈相成失望地跌坐在刚发芽的玉米苗上,叹了一口气:
“都怪陆平这个蠢货。”
睡梦中的陆平梦呓了一下,身侧的张小宝握着他的手。
白纱与门口的张安面面相觑,张安看到白纱骂了一句:傻子。
她走到一楼超市,站在收银台旁,给张安发微信,“让张小宝去上学。”
张安撇撇嘴:你刚才为什么不自己催。张小宝这倔强的性格,难做都推给我!
但是他无可奈何。这一大一小,哪个都是难缠的。
他倚着门框,硬着头皮,喊了一句:“小宝,走,我送你上学。”
张小宝扭头,稚嫩的脸上恶狠狠地回答:“不去,帮我请假。”
这孩子,魔怔了!拉着一个老头的手不松,连学都不上了?
张安走过去,硬生生掰开张小宝的手,把她扛起,”吨吨吨”走下楼梯。白纱见他扛着孩子下楼,立刻从柜台下柜子里拿出张小宝的书包,从抽屉里抓出电动车钥匙,放到台面上。
张安拎了书包,骑着电动车,把张小宝送回了学校。
他回来后,忍不住与白纱商量,“据说现在小孩子也会得抑郁症,用不用送小宝去看看。”
白纱正往货架上摆放洗发水,用脚踩空置了的纸壳,她头也不抬,淡淡地说:“不用,她一时癔症。明天就好了。”
张安摇了摇头,也去干活了:不是自己的孩子,自己也只能建议。
白纱叹口气,心说:你们人为何总是这么多痴妄。
手机提示音亮起,短视频平台的推送:孩子去世一周,妈妈每天时装秀。
她点开进去看了,果然是有人日日在日辰珠宝店门口偷拍吴蓓,并且将偷拍的照片做了一个视频,每天吴蓓穿的都是不同的衣服。无一不是套装或连衣裙,尽皆是精致合体。
播放量已达百万,底下评论尽是骂她的不堪入耳的话:——骚货!
——孩子头七还没过就来勾引男人!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店铺也是金主爸爸给开的吧!
——听说她以前在东莞打工的,懂得都懂。
白纱熄灭了手机,忍不住骂了一声脏话。
因着张小宝的事情正一腔怒火无处发呢,林渊给她打电话,说让特蕾莎帮忙查了偷拍吴蓓每天来上班穿衣服的人,还是之前逮到的那个高颧骨。
他刚才在珠宝店门口逮了个现行。
白纱从货架上拿了一根售价一块钱的软尺,甩动了两下,发出咻咻声,她说,“你看好他,不然我无处发火,就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