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蓉开口：“李律师之前和柏生也谈过这个合同，实际上，你们没什么损失。”停了一下，她继续说道，“这样，既然我坐在这里，大家谈个方案。柏生愿意做弥补。”“林女士，您请说。”“柏生要跟我回家，海城的生意不做了。你们看重他这块招牌和网络照片，这些都好商量。”林蓉双手靠在扶手上，“他原先这家铺头，租约快到期了。他不再续租，你们认为有必要租就租，没必要就结束。吴记的营业执照也可以转给你们。合同中不涉及到实际出资的，技术之类的你们要保留都可以。”
夜阑人静，吴柏生躺在陪护折叠床上，掐着自己的胳膊，一遍遍盘点。
事情已然过半，好处理的部分都差不多了。领勋这里，他虽觉得烦躁，但就是割让多少的问题，也不算什么。
若栗，周若栗，他的水蓝色。
只要想到她，呼吸都停滞，胸腔闷的刺痛。他习惯了生活的薄待，全然无感。但泪水为什么还是会溢出来？
他预备了台词，但只要想到周若栗的黑亮眼眸，那满载温柔笑意的双瞳。
吴柏生自知无法应付这样的煎熬，他在吴珍珠的床头柜里摸索出药物，干咽了下去。
第二天，周若栗发了简讯给吴柏生。
‘什么时候在店里，我有事找你。’
‘明天回来，是领勋的事吗？’
周若栗没回复，事情走到今天，超出了她的预料。和以前一样，没人给她答案，她要自己摸索解题。可这次不同，她连捏紧笔的力气都没有。算了，等吴柏生回来再说。
感情让人沉沦。系统化的领勋直接将第一封律师函送达了老店地址，抄送了李锦姿。要求吴柏生遵守契约，配合店铺推广。
吴柏生没有回来。他为了好好睡一觉，躲避被现实不停地追赶，加大了安眠药物的用量。昏睡了整整一天。
看护发现不对，拍拍吴珍珠来看。间中吴柏生还能似醒非醒的动两下，呢喃一两声。两人放下心来。
吴珍珠长期处在雾蒙蒙的状态，终于有时间静下来，细细凝视自己的儿子。柏生闭着眼睛，看不见那令她讨厌的微蓝。睡着的男人，面部线条柔软了许多，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干枯无光的皮肤，这是她的儿子，吃了不少苦吧。偶尔的清醒时刻，她知道自己是个如何任性懦弱的人。
看护陪她轻手翻找，取出吴柏生的手机。
“姑姐，我是珍珠。”
林蓉当天就定了机票和酒店，隔天抵达时，吴柏生刚醒透，准备回市区和周若栗解释。
“阿生，我在季节酒店609号房。南区路这里，靠近你间铺头。”
“你来海城了？”吴柏生愣住，“等我下，现在过来。”
房门打开时，林蓉和去年看来一样神采奕奕。她身量高，一米七的身高让她平日在一众同龄老太太中显得气势十足。打扮得体，没染发，银黑短发梳理的丝丝分明。
见到形容憔悴的侄子，她上下看完，抱住他。这个可怜的孩子。
吴柏生可说是亲恩稀薄，父亲林栋一笔烂账，母亲需要依靠他。活到三十岁，人生大的关节卡点，林蓉都有撑住他。他叫她姑姐，其实她做了他半个阿妈。
“点解唔同我讲？”（为什么不和我说？）林蓉让柏生坐在客房的床上，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房间小，过道窄，姑侄膝盖相抵。
“我以为我仲可以。”（我以为，我还行。）骨瘦如柴的男人低下了头。
“你从小就是这样，硬颈自己顶。不是你阿妈告诉我，你预备撑到什么时候？”
吴柏生无言以对。
“我不理你这样那样。你自己的身体要顾好，你条胳膊瘦的都没我这个老太婆粗了。”林蓉气恼侄子不爱惜自己，又厌恶大人留下孽债拍拍屁股不理。“你要吃饭，睡觉，别的不用管。”
她声稳音沉的做了决定。
李锦姿告诉周若栗，有位富家老太太替吴柏生出面，约领勋和谈的时候，周若栗正在出短差的高铁上。项目临时有事，她要去三四天。
吴柏生回市区，到她家楼下扑了个空。发消息给她，知道了返程车次，说到时去接她。
另一头，李锦姿实在好奇冷珊珊口中的富家老太太。她觉得自己属猫的，顺从八卦之心，主动联系吴柏生，说第二次面谈自己陪去。
林蓉初次到领勋办公室时，没有通知任何人。她在大堂，告诉登记接待员，自己要去楼上咨询公司，找一位冷小姐。当天见到冷珊珊自是无甚用处，她一眼便知，这个女仔可代为传声。提出要求，让对方联系话事人，正经对谈。留下自己的名片，让她安排好了，打上面的电话。
瞿经理看到名片抬头，也有些玩味。街坊店的小面馆，还关联到广州一家老牌连锁酒楼。他让冷珊珊看行程安排，见一下。
再次坐进领勋的会议室，李锦姿熟门熟路。今天不再给她们看无敌江景，是间无窗的全木饰面和投影组成的房间。她实在忍不住目光，眼前这位林女士和吴柏生是亲戚关系？
林蓉年近七十，富态饱满，初春天气着改良中式便装，钻链加身。一对硕大金珠镶钻耳钉，与她上位者的稳重眼神相得益彰。
吴柏生真是个惊喜。周若栗说林蓉是他姑妈，放着好好的太子爷不做，跑到海城开什么面馆。
这两个活宝，天生一对。
面前的透明水杯似乎不合林蓉心意，她点头示意谢过上茶小姐，靠在椅背等待。
瞿经理敲门进入，热情的开场：“李律，你好。这位是林女士吧，久仰久仰。”他走过来，伸出手。
林蓉起身，握住。“瞿经理，是吗？你好，我是林蓉。”
瞿经理的第一印象是，这位老太太的手相当有力，堪比成年男子，掌心有些粗糙。“上次不好意思，小冷和我说了。那天我在外面开会，一时赶不回来，让您空走一次。”
“不介怀，我上来看看，也没事先说好。”双方落座，瞿经理照旧带着冷珊珊坐对面。
“吴柏生是我侄子。他同我说了和领勋发生的事情。家里近来有点忙，我让他先去打tຊ理，后续的事情，我代他来和你们谈。”她看了眼李锦姿，“李律师是柏生的朋友，还是劳请她陪着我。”
“林Auntie讲笑。”李锦姿光速憋了句洋泾浜粤语出来。“这是我本分。”
“应该，吴老板还年轻，回家帮忙正是时候。就是，领勋和他毕竟有合同在。”瞿经理笑着应答。
林蓉开口：“李律师之前和柏生也谈过这个合同，实际上，你们没什么损失。”停了一下，她继续说道，“这样，既然我坐在这里，大家谈个方案。柏生愿意做弥补。”
“林女士，您请说。”
“柏生要跟我回家，海城的生意不做了。你们看重他这块招牌和网络照片，这些都好商量。”林蓉双手靠在扶手上，“他原先这家铺头，租约快到期了。他不再续租，你们认为有必要租就租，没必要就结束。吴记的营业执照也可以转给你们。合同中不涉及到实际出资的，技术之类的你们要保留都可以。”
“至于拍照方面，我不懂你们这些网络的事情，李律师出了个主意，你听听。”林蓉转头看向李锦姿。
“代言推广，找个新人，现在短视频大把体育男生类型，市场热度很高。”八卦领队回归本业，李锦姿笑容端庄，“做个关联。把吴老板之前拍的视频照片剪辑出来，或者我说动他配合再拍一些作为交接，想个人设，把这个新人推出来到幕前。”
“这样，对领勋也有利。代言人而已，靓仔听话配合，小冷也不用焦头烂额跟在后面。领勋说什么是什么。”
瞿经理不说话，手指搭在茶杯的杯垫上。
林蓉看着他，说：“柏生自始至终没拿到分红，经济上基本没有和你们有往来。简单来讲，海城的一切，他不要了，可以配合送给你们。如果觉得还有需要，我也认同你们打官司，判下来多少，我愿意补偿给你们。或者，方便你们，现在说个数，我看看能不能接受。大家节省点时间。”
瞿经理眼神滑了一下，思考几秒。“林女士言重了，不至于，我明白您的意思。这样，我也是打工的，你等我汇报上去，尽快给你们一个答复。”
“那就最好了，多谢。”
走出领勋办公室等电梯，李锦姿一边消化今天的变故，一边和林蓉亲昵讲话：“林Auntie，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林蓉自年轻时爽朗至今，她是喜欢李锦姿这种活泼明艳的女孩，花花绿绿的增添色彩。更何况今日多得这个女仔快人快语，非常识做。“好，麻烦你，送我去天地街，我约了朋友。”
到了地库，李锦姿殷勤的帮她拉开副驾驶车门。原本林蓉打算坐到后座休息下。
“林Auntie，吴老板要离开海城了啊。”李锦姿握着方向盘，貌似不经意问道。
“是啊，家里有点忙。”林蓉睁开眼，她有些累，想养养精神。但联想到这个女仔可能知道侄子在海城的生活，有心聊两句。“你和阿生认识多久了？”
李锦姿想了想周若栗的傲娇脾气，话在舌头滚过，再回道：“没多久，朋友介绍的。吴老板为了和领勋打交道，才找到我。”
“阿生，他在海城生活的怎么样，你们年轻人聊得来。”
“吴老板最近很忙，好少见到他。对了，我冒昧问一句，你是他姑妈，怎么他姓吴？”
林蓉谈兴转淡，看向窗外：“他阿妈姓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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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若栗：走吧，你的监护人来了。
吴柏生：... ...我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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