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渺舒服了许多,明日还要义诊,她也没想去看顾玉珠,直接进了房休息了。远在另一边院子的顾玉珠,刚悠悠转醒。晕倒前的记忆涌上,尴尬和愤恨从心底腾起,她牙关紧咬,脸涨得通红。叶氏刚洗完帕子转过身,“玉珠——”顾玉珠移目过去,当即摆出委屈的表情,“娘……”“你可算醒了,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去见大长公主殿下了吗?怎么晕着回来了!”顾玉珠抽抽搭搭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故意漏掉了她的部分。“总之,姣姣现在更得殿下的心了……”
姜渺跟着春嬷嬷进了屋,没一会儿,大长公主便从佛堂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大长公主将手里的佛经交给春嬷嬷,笑着拉了姜渺坐在炕沿上。
姜渺几次来都没行成大礼,这会儿也不强求了。
“本来想去大殿进香的,长姐来找我说要来看殿下,我也就跟来了。”
春嬷嬷将方才外头的事儿复述了一遍,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声线平缓听不出喜怒。
“她是越来越贪了。”
大长公主看着姜渺的眼神微妙,往日京中都传顾玉珠端庄良善,而姜渺娇蛮跋扈,她也信过一阵子。
可真正接触了以后才知道,顾玉珠只是演技精湛而已。
正想着,坐在她身边的姜渺忽然蹲下身,手往她膝盖摸了摸。
“听长姐说,殿下到了阴雨天就膝盖疼?”
春嬷嬷眼睛一亮,“郡主有法子治吗?殿下这是好多年前落下的毛病了,太医也束手无策。”
大长公主不赞许地看了眼春嬷嬷,在她看来,姜渺医术再精湛也是半大孩子,御医都治不好的毛病,何必为难她。
大长公主避开了姜渺,温声说:“没事,这么多年本宫早就习惯了……”
“嬷嬷能否拿笔墨纸砚来?”
春嬷嬷掀了帘子就出去了,姜渺捏捏大长公主的膝盖,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笑说:
“殿下只当让我试试手吧。说不准我的运气好,就治好殿下了呢?”
春嬷嬷拿了纸笔来,姜渺写了个方子交给她,说道:“这药方是补气血的,一日三次。这几贴膏药是止疼的。还有山上气凉,住久了难免寒气入体,每日泡脚能舒缓。我再替殿下针灸几次,会舒服不少。”
陈年旧疾彻底根治几乎是不可能了,但缓解疼痛还是很容易的,起码能从八ᴊsɢ分降到两分。
姜渺看着方子叹了口气,眼前的大长公主,就跟前世一身顽疾,还执意要上战场的祁寒一样,都是不听话的病人。
一时没忍住,语气带了几分怒气和责备。
“山寺天气寒冷湿气太重,病就是遏制了也会复发。殿下实在不应如此任性,要在山寺常住。马上快要入冬了,应当听医嘱在宫内好好休养,病才能好得快!”
屋内安静不已。
春嬷嬷噤声站在一旁,大长公主都愣住了,已经多年没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了,就是春嬷嬷也一样。
这些年她身边亲近的人,死的死走的走,能说的人都不在了。
春嬷嬷到底有顾忌,也不敢对她严词厉色,御医就更不要说。
听到姜渺的责备,大长公主第一反应没有半点怒气,反而有些眼热,想起她那些已经逝去的子孙。
若她的儿子还在,定也会这样恼火她的固执。
姜渺在沉默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紧张地抿抿唇。
“臣女逾矩了……殿下恕罪。”
大长公主快速眨了眨眼睛,压下了酸涩,温声摇头,“都说医者父母心,遇到本宫这样的病人,不怪你生气。”
见大长公主毫无怒意,春嬷嬷心下惊喜,小心附和道:
“殿下的确该回宫好好休养身体了。”
大长公主点点头,“听说年前子丹的使臣要带公主来朝拜,本宫正好回去帮皇后安排。你吩咐下去吧,过几日就回宫。”
春嬷嬷狂喜,“是是是!老奴马上让人去准备!”
姜渺借着时机跟春嬷嬷一起退了出去。
春嬷嬷眼含热泪拉着她出门,差点就地给她磕头。
“殿下本来都准备,这个年在普陀寺过。老奴听说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殿下的身子又……本来都想求到皇上那里去,没想到郡主一句话就让殿下改变主意了!郡主真是殿下和老奴的福星!”
“嬷嬷太言重了……”
姜渺回到院子还没醒过神来。
凤箫进来看见她坐在院内的石桌边上,走上前道:“小姐回来了,方才夫人还找您呢。”
姜渺眨眨眼,抬眸看她,“找我做什么?”
凤箫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大小姐晕倒了,夫人以为是得了病,找您过去看看。”
“她又晕倒了?”姜渺忍不住笑了,顾玉珠的心理承受能力未免差了一点。
不过想想,她今日在那么多贵女夫人面前丢了大人,接连受挫,气晕也正常。
姜渺愉悦地点了点桌面,四下看看,又问道:“皇叔去哪儿了?”
凤箫道:“鲜部流窜的贼匪有了踪迹,王爷带人下山追踪去了。”
姜渺眉头紧锁,“卫夫人不是说那些人,已经和她的侍卫同归于尽了吗?怎么还有活口?”
“前几日他们偷袭了小姐和王爷落脚的那个村子,好在王爷已经派人盯着,并没有村民受伤。”
“太好了。”姜渺长舒了一口气。
凤箫:“王爷让属下和玉壶护送小姐和夫人。王爷追剿后会直接押那些残兵回京。”
一想几日都见不到祁寒,姜渺遗憾地努了努嘴,嘟囔道:
“你们家主子可真不是合格的侍卫。刚刚进府就擅离职守。”
凤箫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尚书府不招侍卫,王爷是打晕了本来随行的一个侍卫,易容了跟来的。昨日那人追来了,不过应该是怕被追责,所以一直装着没事发生。”
姜渺惊讶了一瞬,忍不住笑了。
是祁寒做事的风格。
不过宁可易容成别人也要跟过来——祁寒果然没有表面上那么不在乎她!
姜渺舒服了许多,明日还要义诊,她也没想去看顾玉珠,直接进了房休息了。
远在另一边院子的顾玉珠,刚悠悠转醒。
晕倒前的记忆涌上,尴尬和愤恨从心底腾起,她牙关紧咬,脸涨得通红。
叶氏刚洗完帕子转过身,“玉珠——”
顾玉珠移目过去,当即摆出委屈的表情,“娘……”
“你可算醒了,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去见大长公主殿下了吗?怎么晕着回来了!”
顾玉珠抽抽搭搭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故意漏掉了她的部分。
“总之,姣姣现在更得殿下的心了……”
叶氏愣怔,“怎会?前几日……殿下身边的姑姑的确寻了你妹妹去……可,这……”
顾玉珠声音悲伤委屈,“其实只要殿下开心,无论是谁我都高兴。可姣姣……闭口不提跟殿下相识的事。我还想引荐三妹给殿下……”
看着顾玉珠的模样,叶氏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玉珠,你别伤心。等明日我去好好问问你妹妹。”
正说着,一个嬷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侍女。
顾玉珠心里一咯噔。
来的正是凌婉身边的丫鬟,屈膝行了个礼,完全没看顾玉珠的表情,直接说道:
“顾夫人,我家小姐想把之前,顾大小姐问借的那副头面拿回来。顾大小姐忘了有小半年了,那副头面是我家大少爷从番邦带回来的,小姐自己还没戴呢。”
顾玉珠牙都要咬碎了,凌婉那贱人!那分明是当初,她看自己得大长公主的宠!才一直没问她要,实则就是做人情了!
如今看她失势!就想要回去!
叶氏并未多想,“若是那副头面,还在府上,等回去了我便差人给你家小姐送去。”
丫鬟欠身刚想走,被叶氏喊住了,“今日玉珠是跟你家小姐,一起去拜见大长公主的吧?公主怎么说?”
“娘!”
“哦,夫人说这件事。”丫鬟三言两语,把事情概括了一番。
目光不悦地看了眼顾玉珠。
“我家夫人让跟您说一声,顾大小姐打了殿下的人,是她的事。我家小姐是义气才会开口相助。若是殿下日后追责,还请夫人主动让顾大小姐认罪,我家小姐可是无妄之灾。”
说罢,转身走了。
顾玉珠彻底僵住了,她看着叶氏面无表情的样子,哽咽道:“娘……娘我不是故意……娘!”
叶氏把帕子狠狠砸进一旁的铜盆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玉珠气炸了,屋内的东西摔了个乱七八糟,口中从姜渺到凌婉,再到大长公主,骂了个遍。
丫鬟绿萼畏缩在墙角,脖颈下两道血淋淋的抓痕,连上前都不敢。
顾玉珠连打带踹将人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在屋内发疯。
没多久,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人挤了进来。
“玉珠……”
顾玉珠红着眼抬头看去,来的人是谢毅。
他表情纠结,试探地朝顾玉珠走去,目光心虚。
顾玉珠面目狰狞,抄了身边的东西砸了过去,吼道:
“你来干什么!你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给我滚出去!”
她真的受够了谢毅!连虚与委蛇都懒得跟他玩。
她早该知道,窝囊废根本不可能做好任何事!
马车翻到山下是恰好地动,谢毅甚至连姜渺的马车都没能靠近,这人还能干什么!
他若办好了,姜渺连车带人摔下去,就不会有今天这些破事儿!都是这个废物!
顾玉珠本来就火大,看到他更是烦不胜烦。
“你走不走?若是我喊人来,你看你会不会被打死在这儿!”
谢毅焦急道:“玉珠你听我说,我真的尽力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帮你解决姜渺!你别这样,我看了心疼!”
他何尝不恨自己,他实在太过渺小,帮不了他爱的人。
谢毅咬紧牙关,不甘心地替自己争取。
“玉珠,我本来按照你说的,已经收买了府上的侍卫,让他帮着在马车上动手脚了!他就是那日随行的侍卫之一!是那个人骗我!他说会办好,可是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顾玉珠面无表情,根本不信。
不过脑中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唰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侍卫!对啊!她怎么没想到!
姜渺那日摔下山谷,怎么就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她记得那日有个侍卫跟姜渺一起摔了下去,若没有那侍卫搭救,恐怕姜渺早就死在山谷里了!
顾玉珠脸上有了笑容,越过谢毅闯出门外,直奔绿萼的厢房。
“大小姐……”
“赶快去把那天地动的时候,跟姜渺一起掉下山谷的那个侍卫给我找过来!”
当时很多仆从都目睹了那一瞬间,随行的侍卫只有几个,很好找。
顾玉珠披头散发,红着眼睛吓人得很。
绿萼慌忙点头,赶紧套了衣服,点了灯去了侍卫暂住的院子。
顾玉珠回房简单收整了一番。
谢毅还不肯走,估摸着绿萼很快要回来,顾玉珠也懒得跟他纠缠。
“你老实待着,别再坏我的事!”
听着屋外的动静,顾玉珠瞪了眼谢毅,将人推进了耳室。
绿萼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侍卫:“给大小姐请安。这么晚了,大小姐寻属下有什么事吗?”
顾玉珠看着绿萼关了门,才抬眸打量起眼前的侍卫。
侍卫名叫李安,相貌平平,五短身材,眼神闪烁时不时偷看她两眼,目光带着垂涎,很是ᴊsɢ猥琐。
顾玉珠嫌弃地别过头喝了口茶。
心底却是满意极了。
这就应该是姜渺该有的归宿。
她放下茶盏,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那日地动,是你救了三妹。我三妹娇生惯养,若不是你跟她一起掉进山谷,三妹也不可能活着回来……”
李安低下头,眼神心虚极了,然而顾玉珠浑然不觉,仍在继续说:
“那日我并未随行,却知道是你救下的三妹。怪了,按理说母亲看得很清楚,就是不知母亲为何一直没有找你,给予嘉奖……”
顾玉珠表情复杂,“可能也是怕三妹与你共度一夜,名声有损吧……说起来那晚,三妹一直与你待在一起吗?”
李安张了张嘴,片刻后,闷声点点头。
顾玉珠笑容更深了,赶紧别过头压住嘴角,声线带着为难。
“果然……这孤男寡女共度一夜,怪不得母亲不奖赏你救了三妹,只当事情没发生过。只是这……未免对你太不公平。你舍命救了三妹,有句话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换成旁人,该早就将三妹指给你了。”
李安嘭的一声跪了下去,“属下岂敢娶三小姐!”
那如花似玉的贵姑娘哪里是他能娶的,何况那日救下三小姐的人也不是他。
可是——
李安咽了口口水,想想姜渺的样貌,心想若能娶三小姐,他也能不要命啊!
顾玉珠打量着李安,见他嘴上说不敢,却是一脸荡漾的表情,便知道有戏。
转了转眼珠,温声说道:“你那日英勇相救,恐怕三妹也早就芳心暗许了。只是碍于母亲,才不敢说出口……”
李安呼吸乱了节奏。
顾玉珠继续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若真心相爱,三妹未必不能下嫁。想当年我爹也是穷举人,我娘是国公小姐,不也是下嫁了?如今夫妻和谐,过得也是十分恩爱的。”
李安心中荡漾,三小姐那日对‘他’芳心暗许了吗?
他本来还恨那个混蛋打晕了他,害他没能给马车动手脚,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可若真能娶到尚书小姐——那些银子算得了什么啊!
“而且我爹还因为娶了我娘,自此平步青云,从普通书生成了户部尚书……你既是个侍卫,可以叫三妹让我们外祖沛国公,安排你进京军。甚至可以引荐进宫中,做皇上的御前侍卫。”
李安眼中冒着精光。
顾玉珠慢悠悠道:“御前侍卫升迁快,还没什么危险。届时你与三妹也算门当户对了。”
眼看李安已经被自己编造的‘美好前程’,冲昏了头脑,顾玉珠满意地添了最后一把柴。
“你好好考虑,你若真的喜欢我三妹,真心对她,我可以做了这媒人。替你们二人争取一番。”
言语间,已经默认了姜渺对他芳心暗许的事。
这便宜不占他就是蠢货。
李安狠狠点了点头,砰砰给顾玉珠磕了几个响头。
“属下谢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