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将叶家财物都捐出去,但那股浪潮肆掠时,她们这一家四口未必能保全,因为她们身上深深烙着一个“叶”字。那如果……去掉这个字呢?“太太,您有什么吩咐?”李彦忠温声问道。望着眼前端肃的男人,余静秋终于下了决定,嘴角轻弯:“是有一个吩咐。”“太太请讲。”“我的吩咐,就是以后不要再喊我太太了。”余静秋认真说道。李彦忠怔了,目光灼灼看过去,并没在那张秀美的脸上发现一丝玩笑的意味,他的嗓子忽然干涩,半晌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看清木盒里的地契、字画古董名单等物,李彦忠错愕抬头:“太太,这些真的要捐出去?”
余静秋轻抚了一下桌上的铜鎏金珐琅镇纸,轻笑一声:“不过是些无用摆设和荒废地皮,留着容易遭祸,不如早点送出去落个清静。”
听到这话,李彦忠脸上肌肉禁不住抽动。
滨城毗邻京城,数百年间历经数朝,那些养望亦或是退居二线的官员都喜欢在滨城置业,长此以往,滨城繁华程度可想而知。
而叶家身为滨城四大家之一,百年间积累了海量财富,虽然近些年因为子孙不孝财富大为缩水,又经历公私合营产业改组,但留下的不动产依旧惊人。
甚至,叶家那些公私合营的企业股份文书也都在盒子里,年息虽只有五厘,但加一块年收入也有数万,这些都是他亲手打理过的。
李彦忠倒不是对这些财物有想法,而是担忧:“太太,这些都捐出去,您和孩子们的生活怎么办?”
“我有工作,有工资,可以养活孩子们。”余静秋微笑回道,“就跟这城里许多职工家庭一样。”
“怎么能一样?”李彦忠有些着急,“普通家庭没有保姆,家务都要自己做,平常粗粮细粮混着吃,每月吃不上两顿肉,一年才扯六尺布,这样的日子太太过不惯的。”
余静秋静静听他说完,忽地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过不惯?我原本也是普通家庭的女儿,我父亲不过是个教书匠,母亲是个家庭妇女,我自小跟着母亲做惯了家务活。”
李彦忠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余静秋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纤细嫩滑,没有半点瑕疵,宛若美玉。
只一眼,他就飞快移开视线,望着窗外被寒风摧残的光秃树枝,低声道:“太太若执意如此,以后我每月工资拿给你。”
余静秋愣了一下。
叶明舒路过书房,没有听清李叔说了什么,但觉察到里面微妙的气氛,准备退走。
余静秋却发现了她,朝她招手:“珠珠进来吧,你是家中长女,有些事你也该知道。”
见母亲神情严肃,叶明舒应声进了书房,看到了桌上的盒子,也得知了母亲的魄力。
“妈,咱家所有的家财都在这了?”叶明舒想要确认一遍。
余静秋点头:“除了咱们现在住着的洋楼,都在这了。”玉指轻敲了下盒盖。
叶明舒犹豫了一下,说道:“妈,要不我们住的小洋楼也别留了。”
前世,小洋楼楼被扫荡打砸过后没收了。
她这话一出,余静秋只是眉尖轻动了一下,李彦忠却是大吃一惊。
小姐比太太还能舍财?
他知道这年代都推崇奉献,舍己为人会得到赞誉,年轻女孩没经历生活的苦,为了虚名怕是晕了头。
可他李彦忠没有晕头,立刻反对:“小姐,房子捐不得。”
叶明舒摇头:“李叔,我没有晕头。”她看向母亲,“妈,用我们的小洋楼置换一套单位房,您觉得呢?”
余静秋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微微侧头对李彦忠道:“彦忠,我与珠珠单独谈谈。”
李彦忠立刻起身:“好的太太。”
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下母女俩。
叶明舒刚要开口,手就被握住,母亲揉着她的手指轻声细语:“珠珠,你那十五年都是劳改农场度过的吗?”
“是。”
“里面环境怎么样?跟外面能联系吗?”
“不能联系,也很少有人来探望。”
叶明舒苦笑,那是干校下放劳改农场,管理封闭又严苛,关的多是知识分子以及被整下台的干部领导,以她的身份是不够格去的,只是拜某位人物的“恩赐”。
等到那位人物下台,干校要解散了,她才从农场走了出来。
只是她被封闭被管教太久了,外界的一切对她如此陌生,她变得畏缩又胆小。
踏出农场大门,碰见了一辆军用吉普,对方的警卫员主动邀请她上车,说是顺路去滨城,她却畏缩不敢上前,直到农场领导出来表明对方身份没问题,又不耐地赶她赶紧上车走人,她畏惧领导,慌张地上了军车副驾驶。
那位气场强大的首长就坐在后座,她不敢去,甚至不敢看一眼。
直到从后视镜中看到自己干瘦蜡黄粗糙又带疤的脸,她才恍然明白,自己根本没什么可被人图谋的,首长肯顺路带上她,真的只是发个善心。
她那颗慌张的心才稍稍平复下来,又酝酿许久才鼓足勇气,打算向首长说声谢谢。
但她刚要转身面向首长,车子骤然刹车,她受惊闭上眼,再睁开,时空变幻,她发现自己回到十五年前的高中教室。
好似劳改那十五年只是一场梦,一场预知未来的恶梦,她梦醒了,又回到了祥和又温暖的现实。
当然,这是好事,她要凭借这场预知梦改变命运!
瞧见女儿眼底重新燃起的斗志,余静秋疼惜地摸了下她的头:“珠珠,妈妈会安排好一切。咱们住的洋楼先留下,要知道过犹不及,否则会引人怀疑。”
叶明舒被点醒,顿时满脸羞愧:“妈妈,我太笨了。”
余静秋摇头:“我女儿可不笨,我看到你书包里的成绩表,年级排名第三,跟第一名只差三分,外语还是满分。”语气里透着骄傲。
是啊,她成绩很好,一直心心念念要考大学,外面的事充耳不闻,等到动荡来临,她茫然无措,什么都做不好。
如今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她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长进,只是多了些预知。
“妈妈,以后您不要总护着我,您多教教我。”叶明舒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又猛地想起一事,“妈妈,我们明天去医院检查身体,上上下下都要检查。”
预知梦里母亲受到冲击后发病,但那时她们没法去医院检查了……
叶明舒眼睛泛红,强调道:“一定要去!”
见女儿这神色,余静秋有所猜测,点头应下了:“等妈忙完捐献的事,咱们一家子去检查。”
叶明舒用力摇头:“不要,就明天去。”
余静秋被缠得没法,点头道:“行,我们明天上午去医院。”下午再去办事。
叶明舒顿时高兴了,跳起来去说道:“我去叫李叔叔进来,您跟李叔叔多聊聊。”
“珠珠别乱……”
房门开得太快,李彦忠立时就走了进来,四目相对,余静秋话语一顿,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即便将叶家财物都捐出去,但那股浪潮肆掠时,她们这一家四口未必能保全,因为她们身上深深烙着一个“叶”字。
那如果……去掉这个字呢?
“太太,您有什么吩咐?”李彦忠温声问道。
望着眼前端肃的男人,余静秋终于下了决定,嘴角轻弯:“是有一个吩咐。”
“太太请讲。”
“我的吩咐,就是以后不要再喊我太太了。”余静秋认真说道。
李彦忠怔了,目光灼灼看过去,并没在那张秀美的脸上发现一丝玩笑的意味,他的嗓子忽然干涩,半晌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可以叫我余同志,或者叫我名字。”
“……好的,余同志。”
Ps:重生抑或是做了个预知梦,都不会涨智商,农场劳改那十五年可以看作社会对女主的大型PUA,所以大家对女主不要有太高期望,但是可以期待女主她妈。
我们年轻时无所畏惧,但年纪大了却变了,是因为经历多了,见识多了,但唯愿我们历经挫折,归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