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晏抬起头,瞪着应听秋,眼中一片哀色。
他惨笑,何时竟然落到这般田地。
离得近了,应听秋才发现,姜晏真的有一副好容貌。
他皮肤很白,眉毛不是寻常男子那般粗,反而偏向细长。
脸颊尖尖,瞳仁乌黑明亮,尽管身上脏污,却不折其颜。
像是院墙边的玉兰花,有傲气,更诗意。
牙人上下打量了应听秋一番,这小姑娘年纪也不大,衣着更是朴素得不能再朴素。
牙人没了兴致。
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小娘子,你一边玩去吧,你可买不起。”
应听秋却不气馁,从怀中摸出一块银锭,在牙人眼前晃了晃。
“我有钱。”
牙人当即热络起来。
他按着姜晏,掰开着他的嘴给她看牙齿。
“看看,多好的成色。若女郎要买,我也不多要价,五十两足矣。”
应听秋大惊失色。
五十两,这牙人疯了吧?
一般女奴的价格在一两左右,而一个壮年的男奴最多也不超过四两。
这五十两,确实是太多太多了。
看见应听秋的表情,姜晏心中暗松了口气,低敛双眸。
这些时日,不知有多少人欲买他,都在听到他的价格后望而却步。
牙人解释:“贵有贵的道理,女郎不知,这人以前可是世家子,清河姜氏听过没,顶顶清贵的人家。”
应听秋眼睛亮了亮,上辈子就有人传,姜晏是清河姜氏的后裔。
牙人接着说:“诗词歌赋算术那都是手到擒来,买回去当个账房先生也是顶好。”
“你再看看,这样貌身段,哪个不值这个价钱……”
对方喋喋不休,应听秋却在沉思。
她手上的银钱不多,镇北将军府送来的银子总共有二十两,逃亡前,她从仓央宿真得了近五两的赏钱。
唯一能值钱的,大抵就是仓央宿真送她的那颗绿松石。
成色极佳,价值百金。
但,应听秋不敢轻易出手,这松石曾是仓央宿真贴身之物。
如果被人认出,恐遭大祸。
但是,她手中还有一个东西比较值钱……
应听秋微微一笑,打断了牙人的话。
“二十五两,我买他。”
牙人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女郎,你这是在消遣我吗?你走吧,我不做你生意了。”
应听秋尴尬的摸摸鼻子,不都说砍价要对半砍吗?
姜晏看她一眼,又低下头。
不知怎么的,应听秋似从他眼里看出淡淡的嘲讽。
她又报了一个价:“四十两,真不能再多。”
牙人有些犹豫,他看着应听秋,又看了看被按在地上的姜晏。
他知道,这个价钱对于姜晏来说,已经是天价了。
但他还是不甘心,于是试探着问道:“四十五两,如何?”
应听秋扭头就走。
牙人连忙拉住她:“四十五两,我再送你一个添头。”
说着,他拉出一长串奴隶:“就这些,你选吧。”
沉默许久的姜晏募的抬起眼,狭长优美的黑眸染上一层薄薄的冰雾。
再看去,那仿佛是水雾。
兀地姜晏伸手抓向应听秋,像是蛰伏的蛇,爆发出极大的攻击力。
应听秋只觉受伤的手臂一阵剧痛,整个人向后仰,倒跌坐在地上。
牙人大怒,抬脚踹向姜晏的心窝。
“噗——”
姜晏侧倒着飞出去,唇边溢出丝丝鲜红。
应听秋顾不得疼,连忙喊道:“别打他,打坏了你掏银子治?”
牙人一愣,原以为这单生意不成了。
他大喜,按着姜晏就要他给应听秋磕头:“还不谢谢贵人,这样,我给您便宜些……”
应听秋连忙阻止,又道:“不用,他值这个价,四十五两,你卖我个消息。”
“您说,您说。”
应听秋指着姜晏,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阿妹,你卖到哪户人家去了。”
她知道姜晏的心结,他攻击她是想让她放弃。
如果把他兄妹一起买来,想来,姜晏反而会对她心存感激。
不过那时,她的银子就不剩多少。
应听秋有些肉疼,姜晏呀姜晏,你欠我的拿什么来还?
牙人犹豫,买家的信息照理说是不可以透露的,这是行规。
姜晏的眼骤然亮起。
他双手紧握成拳,仿佛在极力抑制内心的激动。
姜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低头恳求:“如果您能买下我阿妹,姜氏姜晏以后定为您衔草结环,万死不辞。”
应听秋倒没全然相信他的话。
这种话,光听听还可以。
不过,她面上是一副被兄妹之情触动的模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扶起姜晏:“我会尽力。”
牙人看着两人,把应听秋叫到一边。
“我悄悄与你说,这小子的妹妹被一位夫人买走了。”
“那夫人背景不简单,他的兄长在镇国公府做管事,很得喜爱。”
应听秋越听越耳熟,她忍不住问:“那夫人可是姓齐。”
牙人一拍双手:“对了,就是姓齐,家中行三,称三娘。”
应听秋:“……”
她不得不感叹一句,无巧不成双。
心思转了几个弯,她兀地恍然大悟,怪不得前世的姜晏追着镇国公府咬。
难怪!
难怪!
想想那齐三娘跋扈的程度,他的妹妹说不准被齐三娘买去后,亡故了。
这下,姜晏连带着也恨上了镇国公府。
牙人拟好契书,应听秋让他先等着,她的则是去了一处典铺。
那典铺的伙计看着她打开缝了三层的口袋,又拿出两个一层叠一层的荷包。
最终抖着荷包,抖出一颗红色的宝石。
关于这颗宝石的来历,应听秋还是有些心虚的。
这是仓央宿真剑鞘上镶嵌的,在弃剑之前,她铤而走险扣下了这颗。
原因无他,这颗最小不引人察觉。
还有,应听秋实在穷。
经过一番扯皮,应听秋以三十两零七十八钱把宝石死当了出去。
很快,银货两讫,姜晏就成了应听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