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晏表面恭顺柔弱,却很是心急,应听秋则是数着剩下的银钱,心痛不已。
不过,她也在时刻注意着姜晏。
她好几次看到姜晏嘴张张合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应听秋全当没看见。
姜晏身上有世家子的特点,清贵孤傲。
但她也不是善人,她几乎花了所有的钱为他赎身,不是为了买一个主子回来。
路过一个巷口,姜晏停了下来,挡在她的面前。
应听秋惊愕的目光中,他轻轻地执起应听秋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姜晏摒弃到心中那点羞耻,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上,那脸颊上还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
“求女郎怜我。”姜晏声音低低,尾端拖长。
姜晏很美,不然也不可能被皇帝写诗赞颂。
他的美不是那种攻击性的,而是一种柔和而温暖的美。他就像是一团松间的雾霾,轻盈而清香。
应听秋心中晴天霹雳,脸颊通红。
她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她才九岁,怎么可能是为了男女之事!
好半晌,应听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姜晏,我赎你不是为了那等事,你有才学,会算数,我看中的是……”
姜晏一僵,耳边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
方才,这小女郎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他便以为,应听秋是看上他的好颜色。
没成想……
姜晏的面皮红得像是胭脂,本来对一个比他年岁小的女郎讨好引诱,已是下流之举。
他自幼研习各家经典,行君子之道,如果不是家中变故,他也是一个皎皎清风的小郎君。
先前的攻击性,不过是柔软的伪装色。
姜晏羞得没脸见人,讷讷无言。
应听秋见状,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姜晏,不如说说你的阿妹。”
“我……回女郎的话,我的阿妹名叫姜湘,前些时日才过了五岁生辰……”
姜晏努力组织措辞,把与姜湘有关的事说得娓娓道来。
他的口才很好,说起那些乏善可陈的小事时也显得妙趣横生。
不时地,他还会观察应听秋的脸色,发现她不感兴趣时,及时转了话题。
应听秋在心中感叹,他真的好生厉害。
姜晏与她有些相似。
不同的是,她的察言观色是上辈子苦日子过惯了的妥协。
而姜晏不同,他是那种君子与生俱来的修养,与他相交,从来只觉得如沐春风。
应听秋也没说话,在商街挑挑拣拣,又买了几样新奇的物件。
姜晏被她一路带着,内心的不安如同海浪一般翻腾。
他无数次想象过会被带到何处,却从未想过停在了镇北国公府。
姜晏欲言又止,难不成应听秋是府主女郎?
应听秋解释:“我与国公府并无渊源,但你阿妹的事情,倒是与国公府有些关系。”
她将自己与齐三娘冤仇告知姜晏。
又说:“如此,只要我不开口提什么过分的条件,国公府应当会答应。”
其实这种小事,应听秋本来不该登门。
她是想试试杜小将军对她的态度。
这些日她复盘,总觉得杜小将军对她很友善。
友善的过了头。
一到府门口,霸道之意扑面而来。
门楣上金光闪闪的“镇北国公府”五个大字,如同天神的烙印,彰显着这府邸的尊贵与权威。
门前有亲卫伫立两侧,把守森严。
就连的石狮也比寻常人家大一圈,威武雄壮,不染尘埃。
应听秋拉着姜晏站定,却看到几个丫鬟扶着一位老妇人出了正门。
那老妇人约莫知命之言,一头银丝规整地盘在脑后,用一根赤金松鹤长簪挽着,头戴一条暗色绣云纹的抹额,抹额中心镶嵌了一块碧色琉璃。
老妇人眉宇间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威严。
应听秋估摸着,她应该是府中的老夫人。
这妇人正是镇国公的发妻蔡氏,前些日子,齐管家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老夫人震怒,原本从不过问家事的她头一次叫来各家媳妇。
杜同云一辈,镇国公府正经的主子共有五人。
其中大郎君杜长鹤、三娘子杜瑞雪和四郎君杜同云都是蔡老夫人所出。
二郎君杜仲柏、五娘子杜玉兰分别是赵姨娘和柳姨娘所生。
其中杜玉兰被抱在老妇人膝下养着。
这府中原本是大夫人管着,出了这样的乱子,被老夫人问责。
大夫人被剥了掌家之权,佛堂罚跪七日,禁足半月之久。
这种事关国公府声誉的大事,大夫人其实已经被罚的很轻了。
而蔡老夫人从佛堂中走了出来,暂代了掌家大权。
重要的是,国公爷方才上书被陛下怒斥狼子野心,家里又能出这种祸端。
在朝堂之上,免不了要被弹劾。
而老夫人闺中姐妹秦老夫人,她的夫人正是御史台的郎中。
老夫人此行正是为了说情去的。
应听秋和姜晏在国公府前徘徊。
府兵看见了,上前驱赶:“何人在此逗留?速速离去!”
老夫人踩着脚凳正欲踏上马车,听到那边的动静,她目光不经意地朝应听秋和姜晏的方向一瞥,却突然顿住了。
那双经历过无数风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便是激动。
“快,快停下!”
老夫人从脚凳上跳了下来,甚至身形不稳还踉跄了下。
老夫人立在应听秋身前,双手颤抖,似乎想要伸手去碰她,却只是虚环着。
她的眼中闪烁着泪花。
她的女儿,她的瑞儿,真像……
应听秋神色莫测,她感受到了老夫人那深切的悲伤和渴望。
她不禁想起之前遇到的杜同云和齐三娘,她们的反应也如此奇怪,似乎都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莫非,她与她们是亲眷。
想到这种可能,应听秋也有些振奋起来。
这时,姜晏也察觉到了异样,他轻轻拉了拉应听秋的衣袖,低声道:“女郎……”
蔡老夫人只是看着应听秋,问道:“好姑娘,你阿母可是杜瑞雪?”
杜瑞雪?
应听秋眨了眨眼,冷静下来。
好问题,她也想知道。
老夫人在触及到她懵懂的表情后,什么都懂了。
霎时间,她的背好似更佝偻了些。
身后的嬷嬷想要去扶她,被蔡老夫人摆手拒绝:“罢了——”
她又问应听秋:“你来我国公府,可是有什么事?”
应听秋将来意道明,又将礼物送上。
老夫人微笑的伸手接过:“缘法奇妙,此事我允了。”
“回去等着吧,我让人把她送去你的住处。”
“谢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