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把屋子中间的隔断帘拉开,全都退了出去。碧好放下梳子,走到床边对正靠在床头看书的李漠道:“爷,可要睡了?这儿光不好,怕伤眼睛。”李漠“嗯”了一声,碧好接过他的书放下,而后放下帷幔,吹灭了两盏灯,只留两盏弱的。她也上了床,躺在里侧。李漠仍无睡意,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在想什么。碧好此刻连呼吸都格外小心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他高兴的时候,她还能闹一闹他,可如今这情形,她若扑过去,必遭冷脸相待。该怎么办才好呢?
知道他打趣,碧好就坡下驴,故意当真,“才不!这是从小到大祖父和父亲教我的道理,叫做:不吃嗟来之食。不是自己的,不要强拿。”
说着赧然地笑了笑,小猫咪似的俏皮拱拱脑袋,“我有爷给我的,就够啦。”
李漠狭长的双眸流露出极净极柔的光芒,抬手羞一把她的脸,“你这嘴,把你‘能’不够?”
“我错了……”碧好往他颈窝蹭蹭。
李漠将她放下来,拿起那清单又看了看,道:“既然都送来了,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拿去用吧。待节庆时,我再找些东西送给她。”
碧好搬了张凳子坐在他身后,亲昵地靠上他挺拔后背,像说悄悄话一样小声道:“爷,我看见王妃送来的东西里有一味坐胎药,我知道这是给想要有孕的女子服的。可是,我跟爷,这么久了,我腹中都没动静呢?”
听闻男人轻嗤一声,“你这么盼着?”
碧好懵懂道:“哪有!那繁衍子嗣可不就是妇人的责任吗?小妇人我十七了,别的人十七真有孩子了呢。还是爷觉得,我只是一个妾,不配生养爷的孩子……”
“胡言乱语,”李漠听到这话,一把抓住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使力捏了捏她的手背,“我几时说过这种话,你要有就有,顺其自然。只不过,我早年习武加运气练功,身体不大同于常人,今年且恢复过来,才碰了你。在子嗣方面或有影响也说不准。”
碧好只觉得这语气分外怜惜,心下欢喜着,用额头蹭蹭他的背,低笑道:“不会的,爷身体这么硬朗。”
李漠这才松开她的手,转为握笔蘸墨,半正经半调侃道:“你若急切,把王妃赠你的坐胎药天天熬了吃了。”
“我不!丢人!”碧好捶捶他。
夜灯下,书房里,小娘子软绵绵地靠在男人背上,而男人在奋笔疾书。
郎情妾意,琴瑟和鸣,恨一夜天光如水流逝,不能与君多相伴。
接下来几天,碧好开始读书。
最近她受宠,得益于一张嘴和娇滴滴的做派。李漠暂且受用,却不代表他会永远喜好这方式。
像他这样干大事且认真克勤的人,能够风花雪月的机会毕竟少,碧好就想着,趁他如今愿意对她多说点话了,她也不能一味撒娇造次。
还是要多读点书充充文墨。
届时李漠有烦心事,也能说上两句什么哄哄他。
这一日,碧好在小轩窗前吹风,背诗词。有门口守卫来报:“林姨娘,您家一位表哥来了,说要见您呢,小的已经把他领到听风亭。”
表哥?碧好秀眉一挑。
莫不是那色胆包天的锐表哥?他真敢来!
可怎么也没人拦住他,就这么放他进来了?碧好放下书,挽上披帛,带小蓝一起出门。
听风亭是为待客所设的长亭,碧好小蓝二人打着伞遮阳而来,就见亭上的郭锐真把自己当成了贵客,跷着二郎腿,摇着扇子在对荔园的一个小厮说着什么,那做派,无疑耀武扬威,逼得小厮连连点头哈腰。
这场景,还不是为着她在荔园得宠,连着下人也不敢怠慢她的亲戚。
碧好快步走过去,扬声道:“哟,原来是锐表哥,我说呢,谁会来看我。”
郭锐连忙起身,拱手笑道:“表妹妆安。我乃不请自来,还望表妹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怎么会呢?表哥请坐。”碧好坐下来,顺势挥退所有下人。
郭锐脸上一喜,撩袍坐下,眯起双眼细细瞧过面前的人。
碧好今日依然穿得短襦长裙,掩乳高腰,身形俏丽,鲜嫩的鹅黄色衬得她肌肤胜雪,丰而不肥,衣领处露出一片雪肌,连通略带些细汗的香颈,更具少妇风情。
那郭锐不由看痴了,碧好也不跟他客气,手上看似漫不经心地摇着团扇,桌子底下的绣花鞋却急速蹬了他一下。
力道不轻不重,似提醒,却又更像撩拨。
郭锐连忙看向她的鞋面,双手蠢蠢欲动,“呦,我看看,表妹鞋上绣的是什么花儿?”
碧好神色得意,“这是世子爷特意请宫里的师傅为我做的鞋,外面可买不着。”
接着又晃晃手上的叮当镯,“这也是从宫里来的,听说只有妃子以上品阶才能一手戴四只。偏世子爷就赏了我八只。”
郭锐却贪看她玉腕,眼神越发痴迷,半晌,感叹道:“这世子爷,看来特别宠爱表妹啊。”
碧好才想说:那是自然!可一见这厮这副色眯眯的轻狂样,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这种狂徒若不受点教训,日后必定又会去祸害其他良妇。
碧好眼眸一转,故作一副忧伤的样子,叹气道:“唉,哪儿的话,他贵人事多,我平日想见他,也只能在背后远远地望上一眼。这深闺大院啊,可是难熬,我也只能每日摘摘花儿度日。像表哥这样潇洒自如的男子,是不懂我们的苦楚了,唉。”
哪知这郭锐顺溜地接上了茬儿,急迫道:“我懂我懂!唉,妹妹如此娇容月貌,当真是可惜了。若是我能娶个像妹妹一样貌美的娘子,必定天天供着,像养花儿一样好好养着,天天看着……”
“胡说!”碧好娇嗔着跺了两下脚。
郭锐一见有戏,急急拖着凳子坐近了些,“不知妹妹平日会不会往三清寺去逛逛,那儿的荷花才妙呢!”
碧好笑着点点头,“自然。我平日也想出门,只是总缺了个做伴的人,带着那些个下人,可真是没趣儿!”
“我陪妹妹同去可好?是哪一日,我同妹妹作伴!”郭锐两眼放出淫色。
碧好一双水眸在他身上流连,忽而变得赧然,掩住小嘴笑了笑,“好啊!那我该日若要出去,先给表哥通个信儿,告诉你时辰,还有地方!”
“好!好!”郭锐高兴得站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也不敢多和表哥说话,”碧好细声道,旋即使了一个眼色,“怕下人们知道了太多,不好。那表哥继续品茶,我先回去了。”
郭锐此刻欢天喜地,哪还有什么不行的?谄笑着拱手道:“好好,表哥我也告退了。改日,再和妹妹不见不散。”
碧好不偏不倚地和他对上一眼,这才娉娉袅袅地转身,回了暖香坞。
一路上只想:这该死的,就该让他死一回!
得找人去打他一顿!
至于找谁嘛,她心中已经有了数。
翌日,碧好花钱买通了荔园大门的门房,让他们一见文逸来了,就去向她通报。
等了几天,没有消息。
碧好原计划是在七日内若有机遇就做,若无,那便作罢。
就在第五日晚上,她快要把这事忘了时,门房匆匆来报:“文小二爷来了,正往爷的蓼风轩去呢!”
这个时候李漠正在书房处理公务,文逸来找他,想必是有事要谈。谈到几时,不知道。所以碧好要趁机在半路截住他才行。
她打着一个灯笼,独自一人快步走出去。
在那条石子路上,追上了文逸的身影。
文逸一回身,见小娘子娇喘吁吁地跑上来,略有些惊讶,低声道:“你,犯了什么错,为何跑这么急?”
碧好见他这样,便也装出一副事态紧急的模样来,喘气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文逸随她来到一个花丛边上。
“大人,”碧好揉揉眼睛,似乎要哭了,“能不能帮妾身一个忙?”
“你,”文逸瞠目结舌,“你得罪了李漠?这忙我可帮不了。”
他决绝地一挥袖,把手负在身后。
可以想见,这家伙是真怕得罪李漠啊。
这也正中碧好下怀,她接着弱声道:“不是。其实,我是想请大人,帮我打个人。”
“打个人?”文逸一双漂亮放光的眼睛眨了眨,顿时又觉得好笑,“你这小娘子,怎么一张口就叫我帮你打人呢。”
你虽然长得很漂亮,但我身为朝廷命官,才不能跟你同流合污,干伤天害理的事。——文逸心中腹诽道。
人格顿然也像是高大了些,他背着手昂起了头。
碧好知道没那么容易,便不疾不徐道来,同时夹带哭腔,“大人有所不知,妾身……妾身被人轻薄了。那人嚣张狂妄,除了我,还祸害了不少良家妇女,妾身实在不想看到更多人被祸害了呀。求大人帮我教训教训他,只要约他出来,打他一顿!”
文逸听着怔愣,竖起折扇道:“你且慢,且慢。这等事你不跟你家世子哭诉,找我做甚?若论惩处违法犯罪,那也是你家世子在我前头,他可是大理寺卿,我不过是个啰啰。”
“大人何须妄自菲薄,”碧好使出夸奖大法,婉约道,“这皇都谁不知大人貌胜潘安,有如此好的容貌,必定也有好的心肠。皆因那狂徒是我娘家一远房亲戚,若告诉了世子爷,那他公开查处,我娘家的其他好人岂不跟着遭了殃儿?小妇人身无缚鸡之力,只好把这惩治狂徒的希望寄托在了,既俊美,又热心肠的大人您身上。”
文逸只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差点没忍住摆摆手,说哪有哪有。但是在小娘子面前还是需要威严的,他敛住笑意,轻咳一声,道:“原来如此。可你怎么笃定,我一定会帮你呢?若我不帮你——”
只见小娘子柔柔地笑了笑,那笑容美得就像夜里盛开的芙蓉花,“大人看妾身可怜,又怎么会不帮我呢?”
文逸好整以暇地点点头,欣赏她这盛世容颜,等着她下文。
碧好这时笑得更欢快了,一脸的天真,“若是大人不帮我,我就说大人,非礼我。”
没错,她说:如果不帮,就告他非礼。
非、礼、啊!
文逸的双眸倏地睁大,满是不可置信,“你,你你——”
手中的折扇不住指着她,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女子。
“你敢威胁朝廷命官!本官不帮你!你死心吧!”他气呼呼地背过身。
碧好顿了顿,从容不迫道:“那我就喊,非礼啊!”
她把后三个字喊出了声,声音略微有点大。
文逸急忙回头,“你,你敢——”
“小妇人不敢,那大人要不要答应?”碧好朝他眨眨右眼。
“你,你无耻!”文逸耳根子都红了,像是从未受过这种待遇似的,又甩手吼道,“想我帮你?做梦!”
碧好却毫无畏惧,接着道:“不帮我,那我喊啦。——非礼啊!”
她把音量提高了些。
眼见荔园送他进来的小厮就在不远处,文逸急红了脸,连忙想让她闭嘴,可小娘子偏跟他杠上了,若不答应她,她就喊。
“非礼啊!”小娘子还跑了起来。
文逸只好迈腿追,“你给我闭嘴!”
“非礼啊……”
一时间,花园里响起了斗鸡斗狗般的声音。一干巡逻的侍卫路过,惊得纷纷抬手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文小二爷追在林姨娘后头,林姨娘却跑得惊慌失措,嘴里还喊着非礼。
非、礼?!
他在后面追,她在前面跑。她逃,他追……
“快去禀告世子!”领头侍卫喝道。
“是!”
蓼风轩书房,两“人犯”分开被押坐在椅子上。
主审:李漠。
李漠一双锐利眼睛冷冷扫过两人,俨然把他们当成了真的罪犯,只缺一块拍案惊堂木。少顷,他注目在文逸身上,掀起薄唇道:“到底怎么回事?”
碧好抢先开口,扁嘴哭着道:“爷,他非礼我,您快给我做主啊。”
文逸愕然,瞪她一眼,“呸,我哪有非礼你?你,你诽谤我!”
“爷,他在我后面一直追赶我,大晚上的,他,他,呜呜……”碧好低头呜咽,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若不是被小蓝“押”着,说不定她早就扑上去,抱住了爷的大腿。
李漠捏了捏眉心,一根显示踌躇的食指不住轻击桌面。继而对文逸扬扬下巴,“你为何追她?”
“是因为……”文逸突然词穷,双眸瞪得铜铃大。
他追她,是因为她喊非礼,他想追上去喊她闭嘴。
可她为什么一直喊非礼?这也是因为,他在追她!
他一世英名,没想到就这样陷入了死局!文逸单手捂脸,痛苦地挥挥手。
不玩了,不玩了,小娘子太可恶了!
李漠得不到回应,眉心皱得更深,语气无疑重了几分,“这么说,你果真追她了?”
那周身的抓人判官味道浓烈,仿佛文逸若敢答应,他就会立马恩断义绝,杀、无、赦。
正埋头懊悔的文逸陡然一惊,被气场所吓,冷不丁看过来,“我,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你的女人?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一桌吃一床睡,你认为我会是那种好色之人吗?”
李漠的神色更凝重,“你之前就老吵嚷要来见她,上一次吃酒,把她从头问到脚,眼睛根本移不开,她都怕了你。”
“上次我只是好奇!我没有吓她!而刚才,是她威胁我,我不答应帮她打人,她才喊的非礼。”文逸摊手。
碧好见势,一个箭步跑到李漠跟前跪下,抱住他的膝,“妾怎可能会让大人帮忙打人?这个理由,未免……罢了罢了,爷,此事还是就此作罢吧,别因为我影响你们多年的情谊。”
文逸快气疯了,有生以来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她这么一说,还有谁会相信他?
正所谓,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
文逸霍地跳出来,直指李漠,用力咬牙道:“你今儿个到底是信,还是信我?我跟你相识二十年,竟都比不过这侍妾的枕边风!李漠,我真是,错认了你!”
这话铿锵有力,字字决绝。
若是李漠今天不给个交代,那便是朋友也不要做了,做个仇人罢!
彼时,李漠凝住,深邃的眼眸里不见一线光。
碧好心里陡然也有了些慌张。
她哪里会想破坏他们的友谊,只是借机要挟一下文逸罢了。若事情真的闹僵,她可就罪过了。
于是,她扯扯李漠的袖子,正欲开口——
“哇,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非礼她!你信我啊!”文逸却又霍地跳起脚来,过来一把扯住李漠的另一只衣袖,哭丧着脸晃啊晃,“我至今还只是个童子鸡,我能有什么色心哇……”
碧好不禁一缩头。
好吧,这人真的比她还能缠,还能哭,还,能屈能伸。
她静静看他奏乐表演。
彼时的李漠,左右手各被牵住,一个是娇软美妾,被吓得白了脸,一声也不敢吭;一个是多年好友,哭丧得像被革了官职,即将发配大牢。
总而言之,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李漠一张脸拉得极长,低声道:“够了,两个都不许闹了。”
接着望向文逸,“把你那天把她从头问到脚的话,再问一遍。”
“不许问!”甫一站直的碧好脱口而出。
其实,她在李漠面前造谣了,那天文逸没有问她内衣色儿来着。
因为心虚,她巴巴地看了一眼文逸,希望他不要复述。
文逸却哼了一声,别开头。
李漠了然了,沉着脸对两人道:“今晚的事是个误会,没什么大不了。文逸你回去吧,案子的事明日再谈。”
文逸挑挑眉,不甘心地多问一句:“信我了?”
李漠回以一个眼神,文逸复又对着碧好哼一声,这才肯转身离开。
至于碧好,她被李漠亲自“押送”回暖香坞。
一路上,他不说话,也不牵她的手,还把双手背在身后,不给她主动牵他的机会。
这是生气了吗?
是她闹得太过了,挑战了他的底线,还是,他由此想到了彼,想到了她这个人,这副脾性,和以前的种种。
碧好小心揣度他的脸色,忽而,她脚底一滑,打了个趔趄,李漠及时搀住了她,她能听见李漠那几不可闻的叹气声。
“爷,怎么了?”她问。
李漠收回手,从她看来,他的侧脸棱角锋利流畅,他只道:“走。”
相顾无言回到暖香坞,已洗过浴的碧好换上寝衣,坐在妆奁前梳头等他。
可待他从净房出来了,上了床,也没跟她说一句话。
丫鬟把屋子中间的隔断帘拉开,全都退了出去。碧好放下梳子,走到床边对正靠在床头看书的李漠道:“爷,可要睡了?这儿光不好,怕伤眼睛。”
李漠“嗯”了一声,碧好接过他的书放下,而后放下帷幔,吹灭了两盏灯,只留两盏弱的。
她也上了床,躺在里侧。
李漠仍无睡意,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在想什么。碧好此刻连呼吸都格外小心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他高兴的时候,她还能闹一闹他,可如今这情形,她若扑过去,必遭冷脸相待。
该怎么办才好呢?
碧好双手拽着被子,闭上眼睛慢慢想,想……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碧好从“噩梦”中惊醒,双手胡乱挥了挥,嘴里喃喃着什么,猛地一睁眼——
“爷……”她委屈地抓向身旁还没入睡的人,“梦里好怕人。”
李漠斜睨一眼,他的臂弯已经把小娘子拉开,她枕过来,嘤嘤咛咛地哭,只闻声音,却不见眼泪。
小娘子又抓起他另一只手放到她背上,要他拍背,软乎乎的身子是越往他胸怀里扎。
“爷,抱抱你的妾,抱抱宝贝……”
他没忍住揭穿她,“才睡那么一会儿也能做噩梦?”
碧好才不管,只顾撒娇,“怕,怕。”
李漠伸手揽住她,拍拍她的背,顷刻道:“我问你,你没事得罪文逸做什么?”
怀里的人用脑袋蹭了蹭他,“是他先对我图谋不轨的。”
“还乱说,”他分明是带着责备,语气却极轻极缓,有些无奈,“他跟我深交多年,我当然清楚他是什么人。倒是你,别看他好玩就闹他。”
“我没有。”碧好弱声。
“文逸看起来是不大正经,但他有过人之处,那一点,我远远比不上。”
碧好从他怀里探出一双漂亮眼睛,“是什么?爷比不上。”
李漠剑眉挑了挑,“你不懂的,总之很厉害。”
他摸摸小娘子的后脑勺,带着点恐吓性质,“以后还敢不敢招惹他了?”
压根没提为什么让他打人的事,其实碧好心里暗喜,这时也就乖乖耷拉着头,微噘嘴道:“不敢了。”
“你可是能闹。”李漠末了还有点恶狠狠地数落一句。
小娘子不做声了,睡觉。
这厢,文国公府。
文逸甫一回到自己的屋子就冲下人发了一阵火,把茶杯摔得乒乒乓乓声,下人早已见惯了逸二爷的嚣张跋扈,不敢多言,速去把国公夫人请了来。
却说这一代文国公乃先皇亲封的一等大将军,久战沙场,战功赫赫,一生育有二子一女。如今袭了这公爷爵位的乃次子文茂,而长子文菖就在国公府旁边另开了府,叫文府,两府仅一墙之隔。
那为何长兄在世,却要把爵位让给弟弟倒袭呢?原因有二。长子文菖虽生在将门,却生性沉静,无力舞刀弄枪,一心只扑在读书上,后参加科考一举成名,凭借自己的实力得到先皇垂青,封了文官,如今任的是四品礼部侍郎。
那么次子文茂,则是继承了父亲的英明骁勇,也是个行军打仗的好手,连着他的长子、三子也都是从小习武,上阵杀敌的小英豪。
只恨天不假年,一场恶战,同时夺去了这双儿子的性命。文二爷三个儿子,一下没了俩,只留一个来讨债的孽根祸胎,便是自小被送去出了家,与雍王世子做伴的次子文逸。
文逸自小顽劣,才出生时便是日夜啼哭,离不得人,闹得阖府不得安生。长到两岁,更是惊惶不安,整日吵闹,每日必定弄出大的声音、阵仗来才肯罢休。
届时,有位路过的老道人指出:他是纯阳命格,看见了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心里害怕。
那把他放到哪儿去,才能让他安心呢?——便是道观。文二爷二话不说就把他弄去了跟雍王世子作伴。
数年前,雍王世子李漠不甘愿留在道观,要出来,那文逸自然也要出来。
文二爷三子,没了俩,正是可怜,好在还有个文逸可依靠。那时文逸也即将成人,洗蜕了儿时的惊惶,成了个十分俊美的少年郎。
文大爷文菖见状,便把爵位让给了弟弟,想着弟弟百年以后,就由文逸来袭爵,这也能保这个侄儿一生富贵。
于是,这文逸集就了万千宠爱于一身,既有大伯一家疼,也有母亲看护眼珠子似的宠爱,人缘也广,跟雍王世子交好,身后跟着无数帮闲抹嘴。只一样不好,父亲文茂不喜欢他。
这不,母亲容杳夫人一来,便小声叮嘱他:“消停!又闹那么大动静,可别被你父亲听见了挨一顿板子。”
容杳夫人生育三子,又步入中年,却仍长得如年轻少妇般俏丽,皮肤白皙,声音软糯,便是依着她这样的姿色,才能生出文逸这般胜潘安的好皮相。
容杳夫人见儿子气呼呼地跺着脚,仍像个孩子似的,便用扇子给他扇扇风,细声道:“又怎么了?瞧着小脸气白了都,谁又得罪你了?”
文逸拉着脸,冷哼一声道:“还不是李漠的那个妾,她居然敢诬蔑我!诬蔑!偏李漠被她迷得团团转,不听我的。”
“原来是这样,这有何大不了的呢,那最后,世子可有给你脸色看,训斥你?”容杳夫人善当解语花,正好声开解着儿子。
文逸道:“那倒没有,李漠跟我八拜之交,岂会受一个妾蒙蔽。只是那小妾实在太嚣张了,哼。”
容杳太太笑了笑,“你都说了是一个妾,又不需要你疼惜她、把她放在心上。听娘一句,任何与你无关的人和事都不要牵挂着,否则,你就是喜欢她。”
“我才不喜欢她,虽然她长得很……唉,算了。”文逸闭上嘴。
他只是有一点点气,为什么李漠的妾长得那么美,还那么温柔懂事,而他的……可是当他知道李漠的妾不过是会装罢了,他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更不用指望其他表面上不好的女人,内里会怎么样。
呐,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你可别生气了,知道你回来,你表妹特意煲了一碗清心去火的甜汤,等你回来喝。”容杳夫人笑着拍了拍手。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端着托盘的年轻小娘子。
乍一看,这圆圆的脸型跟李漠家的还真有点像。只是底下乃瘦的身子,皮肤不够白,腰也不软,行路仪态不及那一位优美。
甫一抬起头,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两片寡淡的唇,没有施妆,却一点儿也不丑。正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属于天然的美女。
可见惯美人的文逸却极度不满,一见此女,便摆出一副横眉冷眼的嫌恶样儿,坐下来大爷似的扑扑扇子,“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