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晚浑身一震。“你在丁向死的那日见过这枚玉佩!”“你…你胡说!”吴晚目眦欲裂。“当日你在我之后到了丁向家,见到丁向握着玉佩躺在地上,你不知道他对丁川的事知道了多少,于是便起了杀心!”丁川的事?虞兰川抬眼看向容昭。只听闻容昭语速越来越快,堂外人听得肝胆都颤起来。尹之正面色一僵,刚想起身阻止,便被虞兰川一个眼神按在座位上。“我…我没有!”“你打的一手好算盘,杀了丁向再嫁祸于我,现成的人证、时间上又吻合,尹大人自然会判我是凶手!”
“敢问证人,这可是丁川的样貌?”容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淡淡。
容昭的话掷地有声,堂上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吴晚闻言,勉力按耐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挽起一抹不自然的笑容,她点头道:“确…确是我家阿川无疑。”
虞兰川的手指不自觉地抚着手中的茶杯。他看着眼前的情景,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但口中仍惶惑道:“这倒是奇了,怎的为人子女的,闹失踪不说,回了金陵城也不先去见见父母至亲?”
虞兰川自开始时说了一番话之后便没再公堂上说过什么,此时他一开口,声音虽温和,口中的含义却耐人寻味得紧。
他又看向容昭,眼里笑意明显:“容小郎君,不知丁川可有只言片语带与丁向?”
“有。”容昭点头:“他请丁向多加保重。”
后面半句,她未说出口。
“那他可有只言片语,请你带与他的母亲?”
容昭转身,看着身旁那位婉约美丽的,丝毫不像三十余岁的女子,启唇道:“未曾,阿川从未向我提及他的母亲。”
吴晚身形摇摇欲坠,身旁的丫鬟立即伸手扶住她的身子。
公堂之外又开始喧闹起来。
只听见何桂芬大声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吴晚是个不守妇道的,与丁向未和离之前便与人有了首尾,阿川自是不会去见她的!”
“满口胡言!”吴晚借着丫鬟的力站直身子,她闻言顿时转身,捏着帕子的手直直地指出去,恨不得戳到何桂芬的脸上:“公堂之上,岂是乡野村妇大声喧哗之地!”
“你做了还怕人说吗?”论起泼辣,何桂芬自是不输她,此刻表情轻蔑,看着吴晚的眼神里都是嫌弃,仿佛在看着什么脏东西一般:“不知廉耻的东西,看你一眼老娘都嫌脏!”
“你们…你们…”吴晚气得面色潮红,浑身打着颤。
随后她又转身面对虞兰川,哀泣道:“大人,不可听信此人之言,我是与丁向和离之后才嫁与他人的!阿川便是听信了丁向与这些人的挑唆,才与我离心。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如何能不爱他?”
她的眼泪说落就落,容昭自愧不如。
明砚舟拧着眉看着吴晚,只觉得此人颠倒黑白的言辞张口就来,实在令人佩服。
容昭转身看向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敢问证人,你与现在的夫君是何时相识、又是何时成亲的?”
吴晚眉头一跳。
虞兰川适时开口道:“此事简单,查一下官府留存的纳妾文书便能知晓。”
他唤来秦景云,对方立即领命而去。
因架阁库便在府衙后堂,因此未过多久秦景云便捧着一本文书回到前堂:“大人,此乃严才的纳妾文书,另外还有丁向与吴晚的和离文书。”
他顿了下,眉头隐隐皱起:“但是好生奇怪……”
“哦?何处奇怪?”虞兰川望着秦景云,笑容依旧和煦。
而一旁的尹之正已两股战战,他几乎想杀了魏清的心都有了!
都是他出的馊主意,这下好了,不仅没钉死容昭,自己都要摘了项上这顶官帽了!
尹之正与魏清当然知道何处奇怪,这两本和离文书,官府落款的日期赫然是同一天!
也就是说,丁向与吴晚一和离,严才便递来了纳妾的文书。
甚至可以怀疑,纳妾的文书早就准备妥当,只等着和离文书一到,便落下官府的印章!
秦景云声音不大,但已足够使公堂之上与堂外众人听清楚:“两份文书的日期,竟然是同一天!”
于是,吴晚和离之前,便与严才有了首尾之事此刻已是板上钉钉!
虞兰川翻看了几眼,随后笑着望向尹之正,语气淡淡:“尹大人不解释下吗,我观此和离文书,内容似乎十分精简,许多流程甚至都未进行,却是为何?你管辖的衙门何以犯下如此错误?”
大胤朝夫妻和离,若双方都同意,也是要经过官府劝释这一道程序,劝释不成才能拟文书和离。
若有一方不同意,那便是要打官司的。
可这本和离文书,竟不符合上述任何一种情形,既无劝释,也无狱讼,只是草草地拟了道文书,落下了两人的指印。
尹之正慌忙站起身,朝着虞兰川拱手道:“是下官失察,请大人责罚。”
“责罚谈不上,这考绩嘛…”他低头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不再出声。
尹之正颓然落座。
他本指着连续三年“中上”的考绩,得以升迁去做京官,这下终于功亏一篑。
而公堂之外早就炸开了锅。
“我说得没错吧!”何桂芬一脸的骄傲神色:“你以为自己瞒得好,实则只是大家不想拆穿你而已,阿川为何不给你留下只言片语,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
“竟是如此不守妇道的女子。”
“难怪丁向会疯疯癫癫的,先是妻子与人苟合,后儿子又失踪,铁打的人都经不住这一遭啊!”
吴晚听清了堂外众人的话,顿时苍白了脸。她挣扎着爬起来,擦了擦眼泪:“大人,小女子是来公堂之上做证人的,为何要因这嫌犯随意的几句话、几个问题便将我的过往翻出来,难不成,我才是那个丁家村案的嫌犯吗?”
容昭的眼神已然毫无温度,杀人凶手口中之言居然如此冠冕堂皇,居然还配在公堂之上站着!
“我的证词也未曾作假,我家阿川确于两年前失踪,近日也未曾来见我。我句句所言皆是真的,何以如此待我?”吴晚说完,又嘤嘤嘤地哭起来。
明砚舟站在容昭身旁,所有的事都落入了他的眼中,他思索了片刻,随后靠近容昭,低声说了句话,容昭隐隐点了点头。
“谁说你没有做假证词了?”容昭扬声道。
吴晚哭声一顿,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且问你,阿川身上穿的这身衣裳,你认得吗?”
吴晚愣愣点头:“认得,是以往阿川常穿的。”
何桂芬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这身衣裳是阿川曾经经常穿的,他对自己的东西极为爱惜,这衣裳其实已经小了些,露出一截手腕与脚腕,也浆洗得发白了,可他仍然不舍得丢。不过容小郎君,你确定看到阿川之时,他穿的是这身衣裳吗?”
说到最后她有些眼热:“也不知道这样好的小郎君,到底去哪儿了。”
容昭笑着望向堂外的何桂芬。
堂上一片寂静,虞兰川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容昭的意思。
尹之正则是一脸迷茫。
而方才何桂芬说的便是问题所在!
这身衣裳是阿川失踪之时穿的,两年多过去,十六七岁的孩子,身量正是抽条儿的时候,别说两年多前的衣裳了,便是半年前的,或许都会不合身。
可她居然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
“是什么,让你认为阿川仍然能穿得下两年前的衣服?”
“我…我…”她突然失了语,脑海里是一片的凌乱。
只见容昭又往吴晚的方向走近了几步,声音轻的让对方感觉似乎身处梦中。
“吴晚,你犯下了罪,自以为瞒得好,便以为全天下人都不知道了吗?”
吴晚瞬间瞪大了眼,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容昭,只见对方轻勾着笑,眼神并没有看向她。
一切宛若一场梦一般,但却令人遍体生寒。
吴晚的脚仿佛钉在地上一般,挪不动分毫。
“还不够。”明砚舟轻声道,他站在原地,身形如同挺拔的香樟树:“攻心之法已然奏效,但仍是不够。”
容昭如何不知。
虞兰川望着堂下的吴晚:“容小郎君所言,甚是有些道理。”
“啊?”尹之正茫然地开口:“这是为何?”
却没有人回答他。
虞兰川继续道:“证人可否为我等解惑,你凭何认为丁川仍穿得下两年前的衣服?”
“大人,小女子眼拙,只顾着看画中人的脸了,未怎么在意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吴晚笑意勉强。
“如此说来,倒也有理。”虞兰川缓缓点头。
容昭捏紧了袖中的拳,可她无法告知众人,便是这画中人的脸,也是两年多前的那一张。
他已无法长大。
只有何桂芬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幅画。
容昭抬头望向公堂上坐着的那位三品官员,只见对方虽含笑,可终究笑不达眼底。
仿佛悲天悯人的菩萨一般,俯视众生。
明砚舟也觉得此女子甚是棘手,他突然看向那女子的脸,笑道:“容昭,问她最后一次在何时、何处见了丁川。”
容昭不解其意,但还是开口道:“吴晚,不知你最后一次见丁川,是在何时?”
“两年前的五月,你问我这个做甚?”
“在何处?”
吴晚心中一凛,但她垂下眼睫,轻声道:“在茶楼。”
明砚舟道:“继续问她在哪一间,说了什么。“
女子清淡的声音传遍整个公堂:“哪一间茶楼?”
“似乎是朝云间。”
“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
“问她,丁向的事。”明砚舟缓缓靠近容昭,若是有人能看见他,便能发现两道身影是多么相配。
“你最后一次见丁向是在何时何地?”
“和离那日在府衙,之后我便不怎么出门了。”她笑意僵硬,但虞兰川不阻止,她便只能回答。
问到此刻,容昭已明白了明砚舟的意思。
“那你最后一次见这块玉佩呢?”容昭拿着那张画着玉佩的宣纸。
“不记得了。”她微微侧身面对虞兰川:“大人,我身子不适,若无其他事,可否容我先退下。”
虞兰川并未答话。
“你撒谎!”却听闻容昭突然扬声道。
吴晚浑身一震。
“你在丁向死的那日见过这枚玉佩!”
“你…你胡说!”吴晚目眦欲裂。
“当日你在我之后到了丁向家,见到丁向握着玉佩躺在地上,你不知道他对丁川的事知道了多少,于是便起了杀心!”
丁川的事?虞兰川抬眼看向容昭。
只听闻容昭语速越来越快,堂外人听得肝胆都颤起来。
尹之正面色一僵,刚想起身阻止,便被虞兰川一个眼神按在座位上。
“我…我没有!”
“你打的一手好算盘,杀了丁向再嫁祸于我,现成的人证、时间上又吻合,尹大人自然会判我是凶手!”
容昭步步紧逼,而吴晚颤着身子往后退,她慌张地看向堂外,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救她。
严才为了不与她一道出现,根本就没有来!
“不…不是我!”
“你见到丁向已不省人事,所以便用石头砸死了他,事后将凶器扔进了河里,来了个死无对证!”
“不…不…”
“随后,你拿走了丁向手中,阿川的那枚玉佩以及我赠与丁向的赤金色荷包,便是为了抹杀我去丁家村的理由!”容昭越逼越近,身形宛若鬼魅:“是也不是!”
吴晚早已在强弩之末:“你……你胡说,什么赤金色荷包……”
容昭步步紧逼而来,吴晚脑中已一团乱麻,她抖着唇,脑海之中突然灵光一闪!
“什么赤金色荷包?那荷包分明是靛蓝色的!”
容昭脚步一顿,她的神情猛然间变得平静,眼中似笑非笑:“哦?你如何知晓那荷包,是靛蓝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