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石低着头,散着鬓发,愣了愣,继而缓缓笑道,“其实都怪儿臣,那些钱都用来修别庄了,是为了哄儿臣开心……真要论起来,这罪名儿臣也有一份。”皇帝抬手还要再打,终究忍了下来,只砸了一本书过去。“出去。”她为了公孙未竟然要将罪责都揽下来,他实在对她失望,闭上眼压着怒气,却听阳石坚定道:“无论如何,阿未的命我一定要救,他若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那你就去死。”皇帝闻言越发愤怒,并没将阳石的威胁放在心上,她就是被他惯坏了,被皇后惯坏了,从小要风得风要雨的雨,竟敢拿自己的性命威胁,她以为自己会被恐吓?
皇后刚送走云息,就见阳石未经通传闯了进来。
“母后,叶云息答应帮忙了吗?”
皇后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满,“慌慌张张做什么,你大哥要做的事,她又岂能阻止得了,也不过是劝劝罢了。”
“那您大费周章召她进宫做什么,就该将她扣在这里,让李承邺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越说越荒唐了。”皇后想了想,警告道,“我可告诉你,这件事你不能插手,若叫驸马知道……”
“驸马知道又如何?”阳石冷笑,“他还敢休妻不成?我不过为阿未求情罢了,他舍得下他满门的荣耀么?”
“你呀你……驸马当年为了北伐,父兄皆战死沙场,满门忠烈,你以为他又多稀罕这个所谓驸马的名头?若他知道娶的是你,恐怕也不愿意接受这桩赐婚。说到底……”
皇后说到此处顿了顿,说到底是皇帝为了名声促成了这姻缘,棒打鸳鸯。
“你如今已经与驸马成婚,将来还要与他生儿育女,就不要再想着阿未了。不论如何,我总会想法子的。”
阳石本还想再说什么,但听皇后如此,便没有再说。她知道母后的脾性,就算是想办法,左不过去找父皇求情,然后得到一句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偃旗息鼓。
公孙未已然下狱,阳石心不在焉,坐了一会便离开,听说大牢阴暗潮湿,夜里又老鼠过身撕咬,想想便觉得恶心,她要去明德殿找皇帝。
明德殿前,江充正端着茶水出来,递给小太监,见阳石直愣愣要往里走,忙出来拦她。
“公主,陛下正在里面商议事情呢,您有什么事可以托小人转达。”
阳石想了想,“里面是何人?”
“是何太尉。”
阳石想了想,“我在这里等着,父皇何时商议完,我再进去。”
江充有些为难,“这……若是为公孙大人的事,小人劝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为何?”
江充默了默,阳石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递给江充。他这才道,“陛下前阵子还为军费烦忧,各部营建桥梁开辟道路都要用钱,偏偏这时候公孙大人……还是当着众人的面,陛下怎能不震怒?”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南边俚人作乱,集结成军,打完这场仗,陛下就预备派军队往南边去了。”
阳石闻言也知道了事情的轻重,南下在即,国库空虚是一,更要紧的是杀鸡儆猴,所以公孙未这罪是非定不可了。
江充本以为这样说阳石能知难而退,却不想她退开两步,却在殿前跪了下来。
江充无奈道,“公主这是做什么?小人说得还不够清楚么?这事儿没得放啊。”
“公公自去忙吧,不必理会我。”
阳石可以这么说,江充却不能这么做,他叹了口气,走进去向皇帝禀报。阳石的视线随即跟随他直到江充出来,他却只是往旁边站了站,她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她越发下了决心,跪得笔直,从天亮到黄昏,太尉看了她一眼离开,殿门短暂地打开,皇帝还是没有出来。只是江充代为传话,“陛下说了,这是国事,公主还是回去吧。”
阳石的腿此刻确实已经麻木,膝盖竟到了火辣辣的疼的地步,见太尉已离去,便索性对着殿门道,“父皇,当初以阿未的性命,皇家的体面,黎民的供奉让我妥协了一次。不过数年,又要夺去他的性命么?那当初我和阿未的妥协算什么?父皇的金口玉言又算什么?”
殿内终于传来了皇帝的声音,“让她进来。”
跪了太久,她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只能由江充扶着,站了好一会,才踉跄走了进去。
皇帝仍然在看手中的奏章,好一会才将它们扔到了她脚边,“这些都是参你们魏氏的好儿郎的,文官武官……文武百官都异口同声,要朕严加处罚,你说还要朕怎么从轻处置?”
“可是父皇曾经答应……”
“朕是说你若不嫁,朕便送公孙未上战场,生死未卜。可朕没有答应他做了这样天大的好事还要保他的性命!
不过是将你指婚给了驸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来如此。何况你是公主,享万民供奉,你以为凭什么?凭你日日花钱如流水,蠢笨如猪狗?这也值得你翻来覆去地说捡?”
皇帝叉着腰指着阳石呵斥道,“小五啊,你不要以为纠着前尘往事朕就会听任你胡闹了,你是公主,你也该长大了。
你可知道公孙未贪了多少?五百万钱,整整五百万!”
皇帝想到此就怒不可遏,“你知道寻常百姓一年才用多少钱么?你知道一文钱可以买多少东西么?你又知不知道今年京郊冻死了多少人?你为公孙未鸣不平,可有谁为那些冻死的冤魂伤心不平?”
“儿臣是不知道,儿臣也不想知道!儿臣只知道陪在儿臣身边陪玩笑的是公孙未,儿臣难过时哄儿臣开心的也是他,他和儿臣自幼一同长大,如今却要儿臣看着他去死……天下日日都有那么多人去死,那些人的命与我何干?”
皇帝气得打了她一巴掌,打得她的钗环都落了下来,嘴角有些火辣辣的。
阳石低着头,散着鬓发,愣了愣,继而缓缓笑道,“其实都怪儿臣,那些钱都用来修别庄了,是为了哄儿臣开心……真要论起来,这罪名儿臣也有一份。”
皇帝抬手还要再打,终究忍了下来,只砸了一本书过去。“出去。”
她为了公孙未竟然要将罪责都揽下来,他实在对她失望,闭上眼压着怒气,却听阳石坚定道:“无论如何,阿未的命我一定要救,他若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那你就去死。”皇帝闻言越发愤怒,并没将阳石的威胁放在心上,她就是被他惯坏了,被皇后惯坏了,从小要风得风要雨的雨,竟敢拿自己的性命威胁,她以为自己会被恐吓?
皇帝拂袖往内间去,不愿再看见阳石。阳石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扶着桌子慢慢爬了起来,都是李承邺,李承邺让她不好过,她也不会放过他们。
太阳其实已经西沉,冬夜的风吹在身上,像冰刀子一样划过她的脸上脖子上......她就这么走着,眼前微弱的灯烛有些晃眼,脚步越发沉重,她的心口堵了一块大石,呼吸困难,渐渐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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