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向阳的态度如此强硬，李明涛的脸色顿时就耷拉了下来。“我并不这么认为，贵公司若不是认定我们厂所握有的专利能赚回几十个三百万港元，会派您来我们云溪县吗？”自信？那是当然之事。只要专利权在手，海外不管哪家公司想私下生产微型吊扇与电热水器，那都得掂量一下是否能经得起法律的制裁。“方先生，您这话，请恕我无法赞同。”“我不否认我们公司确实是为利而来，但，我们同样有着建设祖国的愿望。”
上午九点半。
“龙州电器”大门外。
方向阳领着两名副手以及数名销售部的员工站在了大门外，摆出了迎接的架势。
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别说什么鼓号乐队了，就连横幅都不曾拉上一条。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间，却见一名面色黝黑的中年人骑着二八大杠如飞而至。
他正是县工业局局长周明宗。
“周局，您怎么来了？”
方向阳见状，赶忙迎上了前去。
“方厂长，张部长、县长马上就到，你这怎么弄得这么冷清？”
周明宗明显是急眼了，人都还没下车呢，就已口吐责怪之言。
“周局，我们厂生产压力大，现在都已经是全员无休了，形式主义就没必要搞了吧。”
方向阳回答得很直接，也很硬气。
要知道时间对“龙州电器”来说，就是金钱，他可没兴趣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港商而停产。
至于张部长、县长么，若是不能理解厂里的苦衷，那就不是个好官，完tຊ全没必要去迎奉。
“你这……”
周明宗顿时就被噎住了。
想呵斥，却又不能。
概因“龙州电器”游离于体制之外，工业局这头就只有名义上的指导权，而不是管辖权。
更别说方向阳背后还杵着程卫国这么尊大神，当真得罪不起。
“周局，您别急，我相信上级领导会体谅我们的难处的。”
在县里，周明宗算是中立的一系，是副书记苏志高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
对程卫国一方来说，属于可以争取的力量。
方向阳自然不会让其太过难堪。
“但愿吧。”
对这么个判断，周明宗显然不看好。
但却并没再多说些什么，在将自行车支好后，默然就站在了方向阳的身旁。
片刻之后，两辆伏尔加迤逦而来，最终停在了厂门口处。
两辆车都是副驾驶室的门先开，旋即，各有一名身穿中山装的青年飞速下车，转到了后座处，毕恭毕敬地服侍后座之人。
“张部长、县长，早上好，我是‘龙州电器’厂长方向阳。”
尽管心里头很厌烦这等迎来送往，奈何，形势比人强，方向阳也只能是紧着抢上了前去。
钟南望没给出任何的回应，就只目光幽幽地看着方向阳，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方向阳同志，你们的接待工作是怎么安排的，嗯？”
边上，钟南望的秘书县府办副主任杜登高可没跟方向阳讲啥客气，板着脸就呵斥上了。
“杜主任认为有哪不合适吗？”
彼此间的矛盾早就已不可调和了，方向阳又哪会惯着对方。
“你没接到通知吗？张部长带来的可是港商，你这么搞，就是在丢我们国家的脸！”
见方向阳居然还敢顶嘴，杜登高顿时就火大了，双眼当即就瞪得个浑圆。
“杜主任，你这思想很危险啊，统战工作很重要，但，崇洋媚外却是要不得的。”
“港商千里迢迢来我们厂，目的是为利，不是来做慈善的。”
“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搞明白。”
上来就扣大帽子是吧？
这个，方向阳同样也会。
不单会，还很精通。
“……”
杜登高瞬间就被顶懵了，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一张脸当场就红得跟猴子屁股一般。
“方向阳同志，你这么说就有点过了，港城客商愿意回国投资、采购，都是在支持祖国建设，我们应当给予尊重，不是吗？”
见情况不对，被众人簇拥着的市统战部长张长广没法再保持沉默了。
“张部长，您说得对，我谨代表‘龙州电器’的全体员工欢迎您以及两位港城同胞前来我厂考察。”
“此处不便，还请随我一道去会议室详谈可好？”
跟钟南望之间，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完全没任何妥协的可能性。
可跟张长广之间，却并不存在根本性的矛盾。
方向阳当然不会去肆意针锋相对。
“嗯，那就走吧。”
见方向阳能伸能屈，张长广顿觉头大。
他已经预感到今天的会谈不会顺利了。
奈何，职责在身，他也只能是矜持地点了下头。
“龙州电器”的办公场所是仓库改建的。
四十来平方米的小会议室里，就只有主席台处摆放了张办公桌，下头全都是连油漆都没上的木凳子。
可谓是简陋得可怜。
“张部长、县长，很抱歉，我们厂还属于草创阶段，条件差了些，只能请你们多多担待了。”
口中致歉归致歉，方向阳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压根儿就没觉得有啥可不好意思的。
“方向阳同志，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港城四海电器的执行董事李明涛先生，这位是该公司的战略部副部长贺炳生先生。”
张长广到底不是第一次来“龙州电器”了，自然不会在意所谓的条件简陋。
“李先生，欢迎。”
方向阳先前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但却根本没放在心上。
此时在跟对方握手时，更是随意得很。
“方先生，久仰了，我受公司委托，冒昧前来，是希望能跟贵厂达成互惠共赢的合作，还请多多关照。”
李明涛表现得很客气，完全没丁点前番来“龙州电器”时的倨傲。
“好说，只要条件合适，一切都是可以谈的，请坐吧。”
有钱赚，都好说。
想占便宜，那就门都没有。
港商的身份，在方向阳这儿，就是个屁。
“方先生，是这样的，我们四海公司对你们厂所握有的微型吊扇专利以及正在申请中的电热水器专利都很感兴趣。”
“希望可以整体并购‘龙州电器’，并且，我们将会投入巨资，迅速扩大‘龙州电器’的产能，所生产的产品将会在最短时间里打入国际市场。”
“我相信，这对您，对云溪县，都有着极大的好处。”
落座之后，李明涛没绕什么弯子，直截了当地就提出了并购要求。
“抱歉，这件事完全没任何商量的余地，谁会把自家会下金蛋的母鸡卖掉呢？除非脑子进了水。”
这提议就是大放狗屁了。
别说目下国家还没真正放开海外资本进入华夏，就算是放开了，方向阳也绝对不会把厂给卖了。
原因很简单，他得靠着这家厂来渡过八二年经济严打的难关。
至于钱，他现在已经不在意那么许多了。
就“龙州电器”的发展势头，到八四年时，他绝对能轻松地积累起过百万的资产。
到那时，无论是继续经营“龙州电器”也好，卖掉股份去特区搞投资也罢，都能轻松自如。
“那么，我们换一种合作方式好了。”
“我们公司可以出资三百万港元，换取‘龙州电器’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您看呢？”
李明涛自己也不认为真能整体买下“龙州电器”，先前的提议，不过只是种谈判手段罢了。
一听李明涛这般说法，张长广的眼神顿时就亮了。
这可是三百万港元的外汇啊。
龙州市一年的创汇都没这么多。
“抱歉，你们所出的价码太低了，再加个零还差不多。”
但，方向阳根本不为所动。
开啥玩笑呢？
不说微型吊扇的疯狂暴利了，光是电热水器这一块，一旦打开了国际市场，一年所能赚到的都远不止三百万港元。
当然了，前提条件是专利审批能通过，且，省外贸还得给力些。
“咳咳。”
方向阳的条件这么一开出来，张长广忍不住就假咳了两声。
在他看来，方向阳此举无疑是在狮子大开口。有点太过分了。
“呵，方先生会不会自信过头了些呢？”
见方向阳的态度如此强硬，李明涛的脸色顿时就耷拉了下来。
“我并不这么认为，贵公司若不是认定我们厂所握有的专利能赚回几十个三百万港元，会派您来我们云溪县吗？”
自信？
那是当然之事。
只要专利权在手，海外不管哪家公司想私下生产微型吊扇与电热水器，那都得掂量一下是否能经得起法律的制裁。
“方先生，您这话，请恕我无法赞同。”
“我不否认我们公司确实是为利而来，但，我们同样有着建设祖国的愿望。”
“对您所秉持的态度，我深感遗憾。”
李明涛万万没想到方向阳这么个土农民会有如此深远的目光。
心头发沉难免。
只是，他不打算再加价了。
因为他觉得可以利用一下所谓的大义，让国内的官员们去逼迫方向阳就范。
“方向阳同志，请你搞清楚了，‘龙州电器’不是你个人所有。”
“县里几家企业的投资加起来，拥有绝对的控股权。”
“你没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果然不出李明涛所料，杜登高在钟南望的眼神暗示下，悍然跳了出来。
“杜主任，你能为你所说的话负责吗？”
方向阳并没被激怒，就只是面色淡然地发问了一句。
“怎么，你想对抗政府吗，嗯？”
“能”这么个字，杜登高差点就脱口而出，不过，他最终还是强忍住了。
“你能代表政府？”
好一个马不知脸长。
方向阳登时就冷笑了一声。
“你特么的在说些什么？”
区区一个土农民，居然敢跟自己这么说话？
杜登高顿时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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