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好像没见到他。“他没来,昨天是我们宿舍另外两个人。服务员端过来烧得通红的热碳,铁丝网掀开的一瞬间,凌羽下半张脸都能感受到明晃晃的烫。“哦,这样,”她说,“你舍友瞧着有点眼熟。“嗯?”江予言抬起眼,“哪一个?”“不知道名字,”凌羽说,“见过他来买东西,高个子
第二天凌羽休班,上完一天的课之后又背着包去图书馆学习,快到六点的时候,她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江予言半个小时前发消息,问她在哪。 凌羽回复他:「要去哪里吃饭」 对方直接分享过来了一个定位,是西门口的小吃街。 凌羽便背上了包,去往西门。 出了校门往右拐,隔着不远,她就在一棵桂树下看到了他。 还是自己一个人,低着头,单手拨弄着手机屏幕。 凌羽在距离他还剩七八步的地方停下。这时天色已经变暗,风带了凉意,有公交车从她身边经过,衬衫被吹鼓了起来。 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 陌生的城市,连带着面前的人都陌生了起来。 江予言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偏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发现她也在看他,便收了手机,快步走来。 “就几步路,怎么光看不过来?”他在她面前顿住,随后又往前迈开脚步。 凌羽跟着他走:“你不是自己过来找我了。” 江予言回头看她:“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啊。” 她哼哼笑了两声:“你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他重复她的话。 凌羽不吭声了。 他又回头:“怎么了?” 凌羽脸上的表情又轻又淡:“去吃什么?” “烤肉吃不吃?” “你请我就吃。” “喊你几次都不出来,当然是我请。” 在店里坐下的时候,江予言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倒热水。 凌羽摆弄着面前的餐碟,状似无意间提起了于朔,她说:“你和他是舍友?” 他倒水的动作微微一停顿:“嗯。” “昨天好像没见到他。” “他没来,昨天是我们宿舍另外两个人。” 服务员端过来烧得通红的热碳,铁丝网掀开的一瞬间,凌羽下半张脸都能感受到明晃晃的烫。 “哦,这样,”她说,“你舍友瞧着有点眼熟。” “嗯?”江予言抬起眼,“哪一个?” “不知道名字,”凌羽说,“见过他来买东西,高个子,说话嗓音有点哑,整日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那应该是陈准。” 凌羽垂着眼,不太关心的模样:“随便吧,只见过一两面,恰巧都是很晚的时候。” 江予言将面前的慕斯往她那里推了一推:“他和别人合作,在…
第二天凌羽休班,上完一天的课之后又背着包去图书馆学习,快到六点的时候,她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江予言半个小时前发消息,问她在哪。
凌羽回复他:「要去哪里吃饭」
对方直接分享过来了一个定位,是西门口的小吃街。
凌羽便背上了包,去往西门。
出了校门往右拐,隔着不远,她就在一棵桂树下看到了他。
还是自己一个人,低着头,单手拨弄着手机屏幕。
凌羽在距离他还剩七八步的地方停下。这时天色已经变暗,风带了凉意,有公交车从她身边经过,衬衫被吹鼓了起来。
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题闭庐不读图》作者:金农 朝代:清
陌生的城市,连带着面前的人都陌生了起来。
江予言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偏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发现她也在看他,便收了手机,快步走来。
“就几步路,怎么光看不过来?”他在她面前顿住,随后又往前迈开脚步。
凌羽跟着他走:“你不是自己过来找我了。”
江予言回头看她:“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啊。”
她哼哼笑了两声:“你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他重复她的话。
凌羽不吭声了。
他又回头:“怎么了?”
凌羽脸上的表情又轻又淡:“去吃什么?”
“烤肉吃不吃?”
“你请我就吃。”
“喊你几次都不出来,当然是我请。”
在店里坐下的时候,江予言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倒热水。
凌羽摆弄着面前的餐碟,状似无意间提起了于朔,她说:“你和他是舍友?”
他倒水的动作微微一停顿:“嗯。”
“昨天好像没见到他。”
“他没来,昨天是我们宿舍另外两个人。”
服务员端过来烧得通红的热碳,铁丝网掀开的一瞬间,凌羽下半张脸都能感受到明晃晃的烫。
“哦,这样,”她说,“你舍友瞧着有点眼熟。”
“嗯?”江予言抬起眼,“哪一个?”
“不知道名字,”凌羽说,“见过他来买东西,高个子,说话嗓音有点哑,整日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那应该是陈准。”
凌羽垂着眼,不太关心的模样:“随便吧,只见过一两面,恰巧都是很晚的时候。”
江予言将面前的慕斯往她那里推了一推:“他和别人合作,在学校旁边租了个房间,搞了个小工作室,所以晚上回来得迟。”
“大一就有工作室?”
“海城本地人,有钱有才,从小就学画画的,奖拿一堆……”
“我们自己来烤就行,”凌羽接过服务员手中的烧烤工具,看向江予言,“你接着说。”
“说什么?”他像是忘了刚才的话题,把手掌递到她面前,“我来烤。”
凌羽挑挑眉:“我烤肉很有经验的。”
“我知道,”他神情略带认真,“你不用动手。”
她故意说道:“要是不好吃怎么办?”
“你不是经验丰富么,”他也跟着笑,“教我行不行,可能会学得慢。”
凌羽将工具递到他手上,突然也跟着忘了自己方才还想问些什么。
“随你,”她说,“我不教学得慢的少爷。”
“那是以前,以后——”
江予言顿了一顿:“慢慢来吧。”
凌羽没有什么反应。她拿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甜点,平滑的奶油表面留下了两个圆圆的小洞。
凌羽在上高中之前的暑假里,就已经见过江予言。
他中考也是靠艺体进了宁城重点高中,画室距离凌羽姑父家的烧烤店并不远。
画室老板有姑父的手机号,里面的学生经常会订一些啤酒串串之类的食物,有时候点了餐,凌羽便会骑着电动车上门送货。
画室在三楼,没有电梯,走廊上贴满了历届中高考美术状元的优秀作品,门口堆放着破旧的画板和水粉桶。
凌羽每次敲开门,都要等很长时间,因为里面同龄的男孩女孩儿的喧闹声能盖过一切,他们好像每时每刻都很快乐。
有个男孩儿经常来开门,个子很高,和画室里其他打闹的少年们相比,笑起来很含蓄,还会弯腰接过她手中的沉重的袋子。
这些人也曾点过成箱的啤酒,凌羽将箱子放到电动车的脚踏板上,刚刚在楼下停住,三楼就有人拉开窗户喊住她,让她先不要动。
凌羽便不动,只仰起脸来瞧。
他穿着袖口带一圈蓝边的白色短袖,很夏天的颜色,从灰扑扑的楼道窗口里一格一格的往下移动,最后快步走到她面前,说啤酒他来搬就好。
凌羽说再来一箱她也能搬得动,他就跟在她后面,说是吗,你这么厉害。
天太热了,楼道里也热,凌羽的耳后一片滚烫。
凌羽主动问他叫什么。
他指了指墙壁上的一幅水粉画,右下角有日期,还有署名——
江予言。这是他的作品。
后来凌羽在高中开学第一天的班里,从一堆背影中精准认出他来。
她什么也没说过,只是周末趁着姑父的烧烤店还没上客,会去画室找他。
去的次数多了,她往门口一站,里面的人就开始起哄。
于朔和江予言在同一个画室,每次凌羽一来,他的表情就很奇怪,会趁江予言没看到她的时候故意大声问他话:“来找你的那女的是谁啊?”
“同班同学。”江予言回答得言简意赅。
“一个班同学也不能那个眼神,瞅你的时候直勾勾的。”
凌羽背对着江予言,看不到他脸上什么表情。
“司倩语说她在追你,和我说这个事情的时候都气哭了,兄弟你不会就这么被拿下了吧?”
“别说了,”江予言耸了一下肩,“我已经很烦了。”
听他说完,于朔转身朝凌羽露出挑衅的神情。
江予言似乎有所察觉,转头就看到了她。他下意识地垂眼,又抬手摸了摸鼻子,对于朔说:“我先出去一下。”
江予言、司倩语和于朔他们三人之间有种奇异的微妙关系,凌羽在这儿一点上看得比江予言明白。于朔对她的敌意其实不是无缘无故,他除了有同江予言的友情之外,还藏有不为人道的私心,他在承担、包容以及反射着另外一个女孩儿的情绪。
江予言是个不太想惹麻烦的人,心又软,很多事情趋于被动。但凌羽有时又喜欢和他在一起时,喜欢对方那种温吞柔和。说不上什么缘由,凌羽自己也觉得很纳闷。
她偶尔也会为他写一些日记,记录聊天的内容和一起散步时的心情。后来这本日记又成了摘抄本,周末帮姑父姑妈看店时,她往上面摘抄了大段大段的《包法利夫人》。
“她爱海只爱海的惊涛骇浪,爱青草仅仅爱青草遍生于废墟之间。她必须从事物得到某种好处;凡不能直接有助于她的感情发泄的,她就看成无用之物,弃置不顾,——正因为天性多感,远在艺术爱好之上,她寻找的是情绪,并非风景。”本段源自《包法利夫人》 (法)福楼拜著 李健吾译
凌羽在最后一句话上面用红笔圈了两圈。
如果青春期一定要对一些人有心动,一定要留下一些什么记忆,江予言无疑是一个选择。
只可惜这种朦胧又含蓄的情感维持的时间不算长。
高二那年暑假,她依旧出去替姑父姑妈家的烧烤店跑外卖。
定位是在一家 KTV,包厢门一打开,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江予言看见她顿时一愣:“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凌羽提起手上的塑料袋。
江予言后面闪出一张脸,是于朔,再往后,是坐在黑皮沙发上的司倩语,剩下的几个人都面熟,不是同班同学就是邻班同学。
于朔拍了拍江予言的肩膀:“这不是大家想吃烧烤么,又想起来你们班有个女的家里就是干这个的……”
江予言看他:“你点的外卖?”
“倩语点的,照顾照顾同学生意,哎你——”
“让一让。”凌羽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说完就直接进去,于朔一个没留意,被撞得一个趔趄,吃惊地看着她拎着外卖走到司倩语旁边。
司倩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于朔就跟过来了,他脸有些红,看样子是喝了一点酒:“不是你什么态度?”
“你点的外卖到了。”凌羽没理他,只对司倩语说。
“好的,”司倩语接过来,“谢谢你。”
“我和你说话呢!”于朔这时加重了音量,盯着凌羽看。
凌羽不抬头:“你和谁说话?是和‘同学’,还是和‘这女的’。”
于朔直接气笑了:“倩语,她你也顾忌?江予言能看上她这样的?”
司倩语的表情浮现出了一丝尴尬和慌乱,同时响起的还有江予言的声音:“于朔!”
“要不是倩语托我喊你出来,你都不理她了是吧,”于朔有些激动,伸出手指着凌羽,“我不希望因为别人,把我们三人关系弄得一团糟。”
凌羽伸出胳膊将于朔的手拨开,冷脸道:“你再指我一下试试。”
“我指你怎么了,”他挣开了旁边人的阻拦,“我还没嫌你天天一身烧烤味——”
他的话音还没落,凌羽就直接抄起桌上的一瓶酒,照着他的脑袋泼了过去。
包厢里的熟人不少,从后来班里同学传出来的流言里,也能窥见一点那天现场的混乱程度。
凌羽再也没有去画室找过江予言,加上高三的缘故,他因为集训不怎么待在学校,见面的次数就更加屈指可数了。
只不过在第二年三月份的一个晚上,江予言曾经破天荒地给她发了信息和定位,问她能过来吗。
凌羽那时正为一套理综试卷发愁,哪有空管他这些,整理完错题后重新想起来这个事,就给他回了个电话,但对方没接。
等她看书看到夜里两点时,手机又重新响了起来。
凌羽接通,对面却没有了声音。
房间不隔音,这个时间点姑父姑妈早已深睡,她等了一会儿,正要准备挂断时,对方开始喊她的名字。
“嗯?”她低声应了一下。
江予言说司倩语向他表白了。
凌羽果真一愣:“怎么这时候表白?”
“我不清楚,”他声音放得很轻,在电话里喊她的名字,“凌羽。”
“嗯?”
“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盯着桌子上不停转动的指针,声音也压低了下来:“你拿到合格证的校考学校都挺不错的,对么?”
“嗯,”难得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外露的一点自豪,“很多美术学院都通过了,还有,之前你说过的 H 大。”
“司倩语成绩挺好的,”凌羽回忆了一下上次的模考名次,“她要是正常发挥的话——”
江予言:“会怎么样?”
凌羽摸着书本,声音淡淡的:“你俩考同一个城市的几率蛮大的。”
通话有延迟,过了好几秒,对方才说话:“是么,按你这么分析,我不应该拒绝她。”
凌羽从不替人做决定,但他既然如此问了,她就只好委婉说道:“我没这么说,成与不成我都不参与,我只是觉得应该谨慎……司倩语是女孩子,情绪敏感脸皮薄,这个时候会容易影响到学习状态。”
他反问:“你也是女孩子,你呢?”
“我?”凌羽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和她当然不一样……”
江予言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那是他们高三期间唯一一次交流。紧接着就是马不停蹄往前赶的倒计时,雪花般纷飞的试卷,誓师大会,体检和高考。
等他再次联系她时,凌羽已经在一千五百公里外的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