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望亭收拾起激动,重新回到默然空洞的神态,缓忆起当年:“元祐六年秋,当时林擎和我爹在襄州经营武行,当时我三岁,一家人过着舒心的日子。有一天,爹爹接到一封书信,刚看完就急着跑去见林擎。他们两关在屋里争吵了好久,不欢而散。第二天,我爹独自一人拿着行李,跟我娘说要出趟远门,半个月就回来。我爹才刚出门一会,林擎就赶到我家,盘问我娘我爹的去向。我娘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就故意不告诉他爹爹的去向,但我娘其实也并不知晓。林擎见问不出什么结果,便经自追了出去。谁知,第二天半夜,就有人抬着爹爹的尸首回到武行,爹爹身上连中数刀
林寒初点了点头,她想要听听,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可以来为他的禽兽行径做辩白。
齐望亭收拾起激动,重新回到默然空洞的神态,缓忆起当年:“元祐六年秋,当时林擎和我爹在襄州经营武行,当时我三岁,一家人过着舒心的日子。有一天,爹爹接到一封书信,刚看完就急着跑去见林擎。他们两关在屋里争吵了好久,不欢而散。第二天,我爹独自一人拿着行李,跟我娘说要出趟远门,半个月就回来。我爹才刚出门一会,林擎就赶到我家,盘问我娘我爹的去向。我娘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就故意不告诉他爹爹的去向,但我娘其实也并不知晓。林擎见问不出什么结果,便经自追了出去。谁知,第二天半夜,就有人抬着爹爹的尸首回到武行,爹爹身上连中数刀,脸上血肉模糊。那时虽然我只有三岁,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临死时的惨状。抬我爹回来的是襄州城的一个守卫,说半夜见到有人抬着我爹的尸首扔在城门外,走进一看已经断气了,这才给背了回来。还说当时抬我爹的人的身影就是林擎的模样。而且事后,林擎就失踪了一段时间,不知去向。
长大后我仔细寻思,当年若不是林擎把我爹害死,他何以不把尸首抬回武行来,何以不把经过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娘?只有可能是因为他亲手害死了我爹,心存愧疚才故意失踪。我爹死后,我娘怕林擎再来杀人灭口,草草把我爹的后事给办了,就带着我离开了襄州。
我娘不敢在一个地方多停留,每隔十天半个月就继续带我逃命。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落下了做噩梦的毛病,每次半夜总是会拼命地叫喊:孩子他爹,快跑!快跑!后来渐渐地,白天里做事做到一半,她也会突然拉着我喊:孩子他爹,快跑!快跑!小亭,快跑!快跑!一会又突然哭起来。有的时候又对我又打又骂,说:你这个狗贼,我要你的命!直到有一次她拿菜刀向我头上砍去的时候,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我才渐渐知道,我娘她疯了,那时我才五岁。”
齐望亭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去,继续说:“没多久,我娘得了风寒,我们也没钱看病。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病死,临死前,她的脑子清醒了一阵,才把当年的事对我说了。我当时年纪小,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原委,我娘便用树条打我的手掌,让我一字一字地背下来。她叫我他日长大了,一定要去襄州城,找那个叫林擎的男人,替我爹报仇!
后来,我一路讨饭,回到了襄州。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你爹已经回来,还接管了武行,成立了承天教,甚是风光。我故意在林擎办寿宴那天,装病倒在承天教大门口,好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救我。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林寒初呆在原地,她做梦也不曾想到,那个五岁来到她家的男孩,居然怀着这么多秘密和仇恨。十多年来却在她面前装的若无其事,从未透露出一星半点。可是,爹爹真的是他的杀父仇人吗?她反问道:“凭那看守的一席话,更何况当时大半夜的,他又如何能断言抬你爹回来的就是他呢?这事情必定又蹊跷。”齐望亭道:“当时我也曾怀疑过,但凭我的推测,以及你爹在临死前亲口承认的话,他已承认我爹确是因他而死!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林寒初仔细回忆着当时父亲临死前的场景,她只记得她爹当时说齐啸川走错一步,虽非他所杀,但却为自己而死。仔细回想起来,这几句话的确很奇怪,可是具体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齐望亭道,“你爹当日临死时,对我说了两句诗,我也猜不透是什么意思,若你真相信你爹是枉死的,你就拿出证据来。他日我齐望亭的命,随时等你来拿!”
林寒初正自琢磨,听他这么一说,抬头忙问:“哪两句?”他缓缓念道:“青嵩碧洛不见君,玉暗金寒荒尘高。”林寒初自幼武功虽不精进,但诗书却跟着林擎给她请的先生读了不少,她寻思这两句诗里引用的都是王安石的几首诗词中的典故,后一句是当时王安石悼念当今圣上的父亲,神宗皇帝的。这些人和我爹又有什么关系?林寒初一时乱无头绪。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几乎看不见齐望亭脸上的表情,但她想,他的脸上一定挂着失落和冷漠,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对她体贴关心的师兄。
她走向门口,双手抓着门把,回头对齐望亭说:“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师兄。我发誓定会追查十八年前的真相,若他日我发现你让我爹枉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她轻轻打开门,顺着来时的路,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季府。齐望亭呆在那间已经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
两日后,六月初五。建州城里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氛。季焕在建州城的势力的确庞大,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和半个建州城的百姓都涌去了季府凑热闹。
眼看吉时快到,门口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这季焕一身暗红色绸缎长衫,一根金光闪闪得金腰带,坐在高堂之上,笑得合不拢嘴。在他边上站着的一群人里有严亮。大堂里列座宾客之中,有季家的亲朋,各大武林门派的,当地建州数一数二的商贾,还有本地官府中人。大堂外面院里站着的自然是各家的弟子、随从各色人等。再往外,季府tຊ门口那就是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了,乌泱泱已数不清有多少人。只听的堂里叫到:吉时到!里里外外的嘈杂人声都开始安静下来,只见堂后走来带着红盖头着一身喜服的女子,身姿婀娜,一见便是大家闺秀。齐望亭也跟着走来,脸上已不见了前日的冷漠,一脸朝气。高堂边上媒婆模样的人说到:“一拜天地”,两人背过身来对着屋外一齐拜倒。此时好多宾客才看清新郎官的俊俏容貌,又一阵阵熙熙攘攘议论起来。“二拜高堂”,两人又转过身来对季焕和季夫人一同拜了下去。只见边上的丫头端来一个茶杯,递给那新娘子,要给季焕两夫妇奉茶。那新娘子缓缓站起身来,接过茶杯,盈盈走到季焕跟前。
不想突然,她将手上的杯子往地上一砸,那红盖头底下伸出的居然是一柄长剑,青光毕露,直向季焕胸口刺去。季焕吓了一跳,赶紧往椅子一侧一躲,这才避开那一剑。林寒初将头上的红布掀开,往后一扔,落在地上。赶忙抢上一步,绕到季焕椅子后面,将剑横在他脖子上,喊到:“季焕,我今天取你的狗命来了!”
在大堂里观礼的宾客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呆了,有些人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可围在外面的弟子和老百姓还看不清内堂发生了什么,有些不知情的一听里面有动静还纷纷拍起了手,搞得气氛紧张又滑稽。
那季夫人吓得六神无主,发疯似的叫了起来:“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混进季府的,你把我女儿怎么啦?”焕也想正纳闷,怎的莫名其妙自己的女儿换成了一个不认识的女子,还执剑想取自己性命。他跟着道:“姑娘,我并不认识你啊,我看这中间必定有什么误会吧。你先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
林寒初一刺未成,好不容易要挟到他,将季焕性命捏在自己手里,怎肯放手。堂上真正认得林寒初的人其实并无几人,除了齐望亭之外,当日襄州总教的大部分承天教弟子都被烧死,只有严亮和一些承天教邓州分堂的旧部在现场,但他们已经有几年未见林寒初,加上林寒初此刻有乔装过,因此并不相识。但林寒初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她一边对季焕道,一边手上握剑的气力并未松懈:“我是谁?我就是几个月前被你灭门的承天教教主林擎之女!现在我有理由杀你了吧?”
季焕哈哈大笑起来,接着狠狠地道:“臭丫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还派人到处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今天你坏我女儿女婿婚宴,更是罪加一等。我非要好好收拾你不可!”
还没等林寒初回应,忽听一个细尖的声音从由远及近传来:“快放开我爹爹!”只见另一个身穿喜服的女子跑上前来,此人正是季焕之女季婉秋。她在拜堂之前,被混入季府的林寒初打晕,然后换上喜服前来行刺季焕。此刻她转醒了,一见形势不对,立马跑到大堂来。林寒初被她一叫之下,转头分散了注意。季焕到底是几十年老江湖,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手擒住林寒初握剑的手,将青云刺夺了过来,一手成掌,朝林寒初肩头重重一推。林寒初吃力之下,只觉身子往后翻出,重重摔在地上。
季焕站起身子,抖了一抖长衫,背手向林寒初走来,嘴角轻视而笑:“林小姐,你这功夫不到家啊?!被我季某三两下就打到在地,你还想刺杀我?简直痴人说梦!”他拿起从林寒初手中地青云刺,掂了一掂,然后扔到林寒初身边:“当着今天那么多宾客的面,我不想让人说我季某人以大欺小。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有本事就杀出重围。若没这个本事,哼哼,我烈鹰门今天就替武林铲除邪魔,斩草除根!”
林寒初一抹嘴角渗出的血渍,从地上挣扎起来,抓起青云刺,这把剑自他爹爹赠送之后,已经陪伴了她多年。如今她想用它替爹爹报仇,可恨自己的武功却如此不堪一击。季焕此言一出,便是有要杀她之心。此刻堂上都是武林门派里顶尖的高手,加上烈鹰门的弟子在场的也不下百人,她插翅也已难逃,即便手中多了一把剑,即便季焕再给她一个机会,已等于以卵击石,怎可能还有活路?她往齐望亭看去,只见他此刻正护着新婚妻子,两人一身喜服站在一起,才子佳人格外相配。让她不觉内心又涌起一阵酸楚。
眼见烈鹰门下数十个弟子已经持剑齐齐摆开阵势,将林寒初围住。林寒初看着齐望亭的脸,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俊美脸庞,齐望亭也正看向她,可是既没有关切,也没有爱怜。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挣扎,也或许只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林寒初脱口而出:“齐望亭,你帮不帮我?”
齐望亭只是将脸背了过去,一言不发。林寒初想起来了,他曾说过:“若他日你被季焕抓住,我也绝不会对你留情。”他当时说得是那么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