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蕊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子,说是放肆,可是眼里并没有令人厌恶的亵渎,反而带着几分审视和兴味。春英从来没见过这样胆大的年轻男子,吓得有点呆了。易平洲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住韩先生的视线,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愉。“好了,顾姑娘去学堂旁听的事,我没有意见。”韩先生收回目光,浑不在意地仰头灌下一口酒,笑眯眯地问道:“上好的烧刀子,要来一杯吗?”王心蕊还以为他问的是身前的易平洲,回头却发现韩先生看的是自己,不由纳闷。
王心蕊因为盛装打扮,浑身不自在,磨磨蹭蹭的,从月夕院到凉亭不远,愣是迟迟没走到。
“姑娘,快一点。”身后催促她的春英忽然声音一顿,兢兢战战地低头行礼:“大少爷……奴婢见过大少爷。”
易平洲?!
王心蕊惊讶地转过头,看见几步开外硕长的身影,不是易平洲又是谁?
他今儿一身月白的衣衫,显然是刚从府外回来,精心打扮过的。腰上别着一块和田玉,透着凉凉的碧绿,一如它的主子。
易平洲的长相既不像厉老爷,也与大太太不甚一样,据说是像足了他的祖父,曾经的探花郎。只是平日不苟言笑,俊美的脸庞没有表情,光是站着,就让人感受到无比的气势和魄力。
不愧跟着厉老爷在商界打滚了好几年的人,单是这身气派就非同凡响。
王心蕊慌了一下,连忙跟着行礼。
易平洲扫了她一眼,似是察觉到今儿的王心蕊大为不同,不由多看了几眼:“去哪?”
“回大少爷,去凉亭见韩先生,”王心蕊感觉到易平洲的注视,脑袋垂得更低,有些无地自容。
这身打扮,一看就是精心搭配过的。只是去见一见韩先生说说旁听的事,就如此装扮,旁人瞧着,会不会以为她找理由见面,实际上是迫不及待地要去勾搭韩先生,好攀上这位有名的书法大家?
尤其是易平洲的目光在她身上一直流连,不得不让王心蕊更为尴尬。
“……听说你把上回送的点心,都分给院里的下人了?”冷不丁的,易平洲完全没在韩先生的事上纠缠,突然提起凌大娘送来的点心。
王心蕊一愣,才回过神来,小声答道:“我、我一个人吃不完,又不好浪费,就分给底下的小丫头了。”
易平洲微微蹙眉,不悦道:“你太瘦了。”
王心蕊不敢抬头看他,抿着唇不吭声。估计这位大少爷觉得,一个寄住在厉府的丫头,五年来居然养不胖,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厉府虐待她,不给饱饭吃。实际上,厉家对自己够好了,吃的用的从来不吝啬。
不过怪她的身子不争气,怎么吃都不胖。也不对,只是肉没长在身上,倒是都去脸上了。
王心蕊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莫名有点小忧伤。
易平洲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一起走吧,恰好我也有事要找韩先生。”
王心蕊除了点头,哪里能反对,乖乖跟在易平洲的身后,低眉顺眼的,就怕惹着这个大少爷。
易平洲在大步走,王心蕊不敢再磨蹭,只好小跑跟上,等到了凉亭,已是气喘吁吁,偷偷拿着帕子擦汗,也不知道脸上的妆容花掉没,到时候可真是没变成美人,转身变作小花猫了。
“身子太弱了!”易平洲转头见她被春英扶着,歪在一边喘气,又皱了皱眉。
王心蕊郁闷,易平洲是练武之人,身子当然不弱,可怜她是大门不迈,小门不出的姑娘家,哪里能跟他比较?
不过她知情知趣,当然不会这时候反驳他,依旧低头不吱声。
“今儿吹的什么风,居然让厉大少亲自过来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凉亭里传来,王心蕊悄悄抬头张望,只见一个青袍男子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有几碟小菜,那人手里却拿着一壶……酒?
她正诧异,就看那人站起身,大步迎来,只是手上的酒壶并没有放下。
一阵有节奏的“哒哒”声响起,清脆入耳,王心蕊这才发现韩先生脚上穿着一双木屐。一般渔夫为了不湿鞋袜,喜欢穿这种露脚趾头的木屐,偏偏韩先生这一穿,衬着一身宽袍,不像粗鄙的村夫,居然穿出几分洒脱君子的味道。
等走得近了,王心蕊才发现韩先生的袍子特意加长了两袖的宽度,手臂轻轻一抬,宽袖飞扬,潇洒至极。他的头上没戴发冠,用白色的发带绑好,显得极为随意。衣领半敞,露出里面白色的单衣,略微的凌乱中不觉邋遢,反而觉得这人本该如此,狂放不羁。
易平洲只点了点头示意,韩先生瞥见他身后的王心蕊,狭长的双眸微抬,透出一丝亮光:“难得在厉大少身边会看见年轻的姑娘,可是我没听说厉家有女儿?”
“她不是我妹妹,”易平洲的语气里带着一点不高兴,王心蕊咬着下唇,听得不痛快,这人用得着焦急撇清,是觉得有她这样的妹妹很丢人?
“哦,这就是厉老爷说的那位顾姑娘吧?”韩先生挑了挑眉,忽然想起,唇角一弯,慢慢走近,打量着王心蕊。
若说易平洲的注视好歹还有分寸,韩先生的目光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王心蕊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子,说是放肆,可是眼里并没有令人厌恶的亵渎,反而带着几分审视和兴味。
春英从来没见过这样胆大的年轻男子,吓得有点呆了。
易平洲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住韩先生的视线,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愉。
“好了,顾姑娘去学堂旁听的事,我没有意见。”韩先生收回目光,浑不在意地仰头灌下一口酒,笑眯眯地问道:“上好的烧刀子,要来一杯吗?”
王心蕊还以为他问的是身前的易平洲,回头却发现韩先生看的是自己,不由纳闷。
易平洲却抢先她一步,冷冰冰地答了:“她不会喝酒……既然无事,我们先走了。”
韩先生挥挥手,不甚在意易平洲的态度,自顾自回到石桌前喝酒。
王心蕊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再问了一句:“韩先生,明天什么时辰上学?”
“午时过后,只要别在之前打扰我就好。”韩先生回过头来,拧着眉头嘟嚷:“别叫我先生,直接叫我韩锦就好。对了,你有兴趣让我作画吗?”
王心蕊一怔,作画是……把她绘入画中吗?
她还不知道,这位书法大家还会作画的!
“不必了,”易平洲再次开口,面上透着不耐烦,直接伸手拽着王心蕊的手腕往外走。
她跌跌撞撞地被拖着走,还能听见背后的凉亭里,韩锦发出的爽朗又愉悦的笑声,不由好奇地问:“韩先生他除了擅长书法,还擅长作画?”
王心蕊对作画十分感兴趣,可惜没有人带她入门,便有此一问。
易平洲的脸色骤然变得十分不好看,渐渐有些铁青,可是在身后的她看去,却见耳尖悄悄地红了。
“韩大家书法了得,画作方面知道的人也不少……”
王心蕊睁大双眼盯着易平洲,一双大眼眨巴着,满溢的好奇,尤其看着他的耳根感到很有趣,却听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索性没了声音。
居然让易平洲也说不出话来,她对韩锦的画作更加好奇了。
王心蕊一路琢磨着韩锦到底擅长画什么,等回神发现自己居然在易平洲的子衡院前。而且易平洲还一路牵着她的手过来的,她已经不敢想这回到底有多少下人看见了,只轻声道:“大少爷,我该回去了,就不打扰你了。”
“大少,午饭已经准备妥当了……”正好凌大娘迎了出来,看见王心蕊,笑眯眯地道:“顾姑娘也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来尝尝我的厨艺?”
除了做点心,凌大娘偶尔也会做一顿饭给易平洲尝尝,换个口味。
“我……不用了……”王心蕊连忙摇头,却被易平洲直接带进了院子里。
“不喜欢,可以换掉。”易平洲头也不回地说着,里面的婆子小厮已经麻利地在前厅摆上午饭。
王心蕊一看,满桌的菜式,荤素搭配,一大桌子,实在奢华得很。
可是大大的一张桌子,却只有易平洲一个人用饭,显得太空荡了一点。
平日在自己的院子里,王心蕊也不计较,时常叫春英坐着陪她用饭,偶尔去华月喜那里蹭饭,哪次不是吃得高高兴兴又热闹的?
看着这里的冷清,她反而有些不自在,又有点同情易平洲了。
“不用换,这些已经很好了。”王心蕊听出易平洲的意思,知道这人说一不二的,生怕凌大娘真的把菜式全部换掉,急忙摆摆手,鬼使神差地跟着落座。
凌大娘亲自摆上碗筷,高兴地说道:“姑娘尝尝这个,是我最拿手的菜。再尝尝这个,是小厨房老师傅的手艺,大少最喜欢的吃的。用完饭,再尝尝我的点心,保管姑娘满口生香,天天惦记着了!”
凌大娘说得爽快,又亲自布菜,王心蕊不好拒绝,只好低头一点点地努力吃掉。
看来这位凌大娘不仅是易平洲请回来做点心师傅,也兼做子衡院的管事娘子。也是,大少爷经常出去行商,偶尔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有人帮忙着照料这个院子,回来也觉得舒心,免得闹腾腾的没法好好歇息。
转念间,王心蕊眼前碗里的菜已经堆得跟笋尖一样,她苦着脸吃掉一半,平时自己也就吃一小碗,实在有点多,却不好辜负凌大娘的好意。
她好不容易把这一大碗饭菜吃完,一筷子红烧肉又夹到碗里,王心蕊连忙抬头婉拒:“我已经吃饱了,凌大娘你不用再夹……”
只是她抬头,却见夹菜的人是易平洲,一句话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就是不敢继续说了。
“饱了?吃得太少了,难怪那么瘦。”易平洲见王心蕊皱着一张小脸,看来是真的吃不下了,也不再勉强她。
看易平洲不再夹菜,王心蕊才松了口气,又听他开口道:“明儿开始,一起用午饭。”
王心蕊一激灵,张口就要拒绝:“不用劳烦大少爷了,大厨房给的份例很足够了……”
易平洲抬眸扫了一眼过来,王心蕊很没骨气地闭上嘴巴了。
“明儿上课,我跟韩锦说了,得空的时候会去旁听,正好一起用饭。若是我出门了,凌大娘多做一份,派人送过去。”
他一锤定音,压根不给王心蕊开口的机会。
王心蕊讪讪地摸了下鼻子,难道她太瘦了,严重影响了厉府的脸面,所以易平洲果断要把当自己小猪一样喂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