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哟,小侯爷您快瞧瞧,奴才都快被您弄成大花猫了。”周围的学子想笑,但又不敢,毕竟常福的身份在这,能让他这么低声下气的人,少的可怜。“吵死了,怎么了?”沈君曦这才抬起头,她原是想替蒋公明出气,但对这阴阳玩意,一巴掌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皇上,咱们陛下召您入宫呢!老奴特来传话…您瞧瞧…瞧瞧…老奴的脸!”常内侍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还顶着皱纹瘪嘴卖惨,直教沈君曦胃里翻腾了。沈君曦也不看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
萧宸长眉上笼上一层忧色,追问道,
“此事关系重大,兵部霍风不吭声吗?他虽与老将军没有太多交情,可他曾为将帅,怎会不懂其中厉害?还是说他也同傅太师一流?”
沈君曦拿起桌上的珠串朝着外走,嗓音薄冷,
“他懂有什么用?中书省管辖六部,中书令傅太师一手遮天,政款“合理”拨发,许多与傅太师不对付官员都官居其位不能不收,你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懂都没用。”
萧宸跟上沈君曦,不免焦虑道,
“实在可恨,但事已至此,小侯爷该怎么办?”
外面天色阴郁,院内雾霭弥漫,远天压着沉沉的云翳,风雪欲来。
沈君曦走到院门口停了下来,一股肃杀之息自她周身泛起。
她望着萧宸,冷艳的长眸里有满天银河落下的星星,更有斑斓大海掀起的惊涛骇浪,
“小爷肯定要让他怎么吃的就怎么吐出来!”
他微微失神地愣了下。
“等上课回来,你帮小爷做一件事。”
萧宸点了下头。
“还有……”
沈君曦转过身走了几步,又蓦然转过身。
目光直撞萧宸的眼睛。
“今日冷,你的身体不能着凉,去加件厚实的披风再去膳堂。”
见萧宸还看着她,她微微不耐烦道,
“你别总是盯着小爷的背,叫人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你别有目的。”
萧宸一瞬缄默。
他垂下纤密的睫毛,语气里带着歉意,
“方才想事情失礼了,还请小侯爷见谅。”
沈君曦转身走后,萧宸抬起头,眸底恍惚浮沉着淡淡的波光,落寞感犹如空山落花。
月光照亮了他,但“情”原来是寂寞的。
人总是对美好的事物恋恋不舍,恨不得将其捧在手心,寸刻不离,日夜观望。
明知是恣情妄想,只是命已至此,心火已燃,该是无惧焚身。
便是能活的久一些,也想以有限的生命去填满岁月中与她的每一个部份、每一个缝隙。
*....
沈君曦到膳堂后,凌墨得了最新消息。
钟灵郡主以及太子,后半夜都去了福王府后,但在刚刚,钟灵郡主的丫鬟离开了福王府。
这意味着钟灵郡主已经醒了。
沈君曦得知后仅让凌墨静观其变,没有等萧宸就去了讲堂。
……
已时,快到中午饭点。
往日学生们都开始躁了,但今天老师蒋公明的心情尤其不好,连罚了好几个没背出书文的学子。
导致这节大家课都紧张的很,不敢有一丝走神。
当然,沈君曦除外。
蒋公明的课她睡的一向踏实。
要说蒋公明也不知道沈君曦一天天怎么就那么困觉。
但想到她年纪小小就要扛起重责处理各项事务,对她在课上睡觉的行为……
不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应该说,两只眼睛都是闭着的。
“圣谕到!”
伴随着一阵疾促脚步声,窗外突兀尖锐的公鸡嗓引得蒋公明停下了讲课。
学生们好奇的朝外看。
沈君曦趴在桌上,眼睛没睁但是眉头微微蹙着。
蒋公明为常内侍打开了门,低头拱手道,
“常内侍大驾,不知圣上有何吩咐?”
常内侍翘着兰花指,阴阳怪气道,
“哎呦,咱家哪里受得起您的礼啊,几年未见,老太傅精神如昔。”
不待蒋公明开口,常内侍大摇大摆的走进学堂,边走边说道,
“唉,也就咱家记得你,圣上哪里还记得你?这不是宣你的旨,何必多问。”
岁月让蒋公明的腰背沧桑岣嵝。
此刻更犹如被磨平棱角的石头,低头回道,
“常内侍说的是,草民早已不值一提。”
蒋公明得势的时候,常福仅是内室宫十五六岁的小太监。
那时候他眉清目秀有几分颜色,话说的又甜,得到不少女官以及嫔妃的喜爱。
小小得势后,他在内室宫披荆斩棘,借着手段往上爬,后来到了皇上跟前过于嚣张,多次在金銮殿上口无遮拦,被蒋公明以宦臣不得涉政为由贬职过。
但如今他不仅是内室大总管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蒋公明却风烛残年,再不复风华。
如今常福懒得多搭理蒋公明,他献媚蹲到沈君曦书桌前,轻轻喊道,
“小侯爷?”
眼看沈君曦没睁眼,他露出难色,小心翼翼的放高几分声音,
“奴才的小侯爷啊,这都晌午呢,您还在睡着呢?”
“小侯爷快醒醒吧,陛下召见您呢……”
沈君曦蹙眉,不耐烦的抬起手挥了下。
笔架猝不及防的倒下,一股脑的砸在常内侍身上!
毛墨上沾了墨,弄的常福脸和脖颈上都是乌黑墨渍。
常内侍也不恼火,卖出一副苦脸来,声音又提高几分,
“唉哟,小侯爷您快瞧瞧,奴才都快被您弄成大花猫了。”
周围的学子想笑,但又不敢,毕竟常福的身份在这,能让他这么低声下气的人,少的可怜。
“吵死了,怎么了?”
沈君曦这才抬起头,她原是想替蒋公明出气,但对这阴阳玩意,一巴掌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皇上,咱们陛下召您入宫呢!老奴特来传话…您瞧瞧…瞧瞧…老奴的脸!”
常内侍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还顶着皱纹瘪嘴卖惨,直教沈君曦胃里翻腾了。
沈君曦也不看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
“睡迷糊了,常内侍先回去复命,小爷换身衣服就进宫。”
“行行行,劳小侯爷快着些。”
常福依旧是一脸献媚。
沈君曦还未入朝,年纪又小,就算耍脾气拖延,皇帝拿她也是没什么办法的,罚不了她,也不能轻易罚她。
常福知道这些,对她自然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常福站起身要走的时候,像是又想起什么,冷淡的瞟了眼萧宸,但终是没说话。
等到常福走远了,蒋公明停了课令学生们都去吃饭,急步的走到沈君曦跟前,叮嘱道,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进了宫,莫要遇事万不得莽撞,早些回来,可听进去了?”
蒋公明眼中带着明晃晃的焦虑。
虽然大家都知道皇帝不敢动沈君曦,但如君心难测,皇帝真作死让沈君曦有什么三长两短。
沈昊山为首的这帮子是真没希望了。
蒋公明微微浑浊的眼睛里,更多是长辈对晚辈的担忧。
沈君曦知道蒋公明是真心疼爱她,站起身,乖乖回道,
“学生会谨听阿翁的话,阿翁放宽心。”
听她这么说,蒋公明松了口气。
“萧宸也想进宫探望母妃,还望老师批假。”
萧宸站起身,分明就是沈君曦去哪儿,他就要去哪儿的意思。
蒋公明原是没心情理他,指不准还要说他两句,但看了看沈君曦没做声也就批了。
*...........
进宫的马车上,两人内里穿了同款银绣纹路的月牙白交领袍裳。
只不过沈君曦披风帽檐以及领口是奢丽明艳的红狐裘,萧宸是低调洁白的银狐裘,一白一红,甚为亮眼。
“你说说,你怎么就那么喜欢跟着小爷?”
沈君曦靠在马车壁上,扶着额望着萧宸,眼神和语气都很无奈。
萧宸垂眸避开她泛着不悦的眼睛,回道,
“小侯爷起初连福元郡主都不认识,对宫里应该也不熟悉,萧宸也在宫中,兴许能帮上忙。”
“帮小爷认人啊?”
沈君曦不屑的反问一句。
萧宸抿了抿薄唇,抬头看向她,一双清灵乌黑的眸子里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软雾,嗓音轻轻说,
“也想让母妃认认沈长青,试探一二。”
他在与沈君曦说话时嗓音一向温软和煦。
这会儿分明是开始长了心眼子了,神态中却透着说不出的乖。
“哦,你还不敢轻易用呢,不是说还有万古,他去哪了?也是蓝眼睛吗?”
沈君曦记得她分明让长青以后不做暗卫,呆在明处。
但这两天白日晚上都没怎么看到长青。
院里分明多了个大活人,但天天看不见,不是很奇怪吗?
可凌墨说他时常能见到,而且长青还算老实,每天除了回藏娇楼熬药,其余时间都在院里打扫做事,行动、时间各方面都很规律。
“万古并不是异瞳,他去了隐医谷说是要帮我找神医治病。”
萧宸瞧见了沈君曦眼中的好奇,幽幽询问,
“异瞳在榕国宫廷内是血脉不纯的象征,多为奴隶,小侯爷是觉着异瞳很漂亮吗?”
沈君曦听到另一个还去榕国隐谷寻医顿觉得好笑又伤感,语气不自觉沉重几分,
“的确很漂亮,小爷在榕国曾认识一个故人也是异瞳。”
江湖里没有血脉高低,也没有天生的主仆。
沈君曦十三岁的时候就时常与苏天雪以及沈君霆偷溜出门闯荡。
她所经历的、见过的,比萧宸这些被圈养在京城中的皇子多的多了。
萧宸看着她陷入回忆的脸色,想到了她时常梦魇,轻轻说道,
“萧宸不懂小侯爷的愁绪,也不配做小侯爷的知己,但很想做小侯爷的倾听者,想听小侯爷的事,有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总会好些。”
沈君曦恍惚笑了笑,眉眼的刹那风姿令人生艳,
“倒也没什么配不配。”
说道这里,沈君曦担心萧宸又在想歪,
“你不用一天天的净想着报答小爷,先好好活着吧,晚上小爷还有事让你帮。”
萧宸跟着露出春风般轻柔的笑容,笑容深处是化不开的痴。
她拒绝他。
但他所求不多,留在她身边就好。
*...........................
在巍峨的红墙面前,沈君曦的马车显得格外渺小。
经过三道严密把守的高大宫门,行至朝圣门后的路便要自己走了。
然而就在朝圣门不远处,也就是雍华宫殿外,兵部尚书霍风竟然还跪在那。
寒风萧瑟,四处无人,唯有他背影孤凉。
“我先去见母妃。”
萧宸朝着沈君曦说道,长青站在他身后低着头。
沈君曦点了点头,眼看着常内侍小跑着来接她,眸光晦暗不明的朝着广场上的霍风走去。
“哟,兵部的死老头子,你跪这做什么?”
走到面前的人嘲讽的声音吊儿郎当。
身体僵硬的霍风抬起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狠狠骂道,
“无知小儿,滚开!”
“小爷今天还就不走了!”
“常福,你不许过来,麻溜去小爷端张椅子倒杯茶,小爷今天要坐这好好欣赏这个迂腐拗劲的臭老头子!”
常内侍一时站在原地,沈君曦不是能拽得的主儿。
她不走,要耍威风,谁还能拉她不成?
只能让手底下的太监照办。
“当年你一场败仗害的北唐丢了两座城,要不是爷爷出马你早就被砍头了,你还敢成日与爷爷作对!如今不受皇上待见,实在让人爽快!”
说着,沈君曦脸色冷沉的蹲在了霍风门口,跟着低斥道,
“还在犟劲?见不上就回去,硬撑着强出什么头?”
霍风眼底的倔强偏执却是半分不减,对于沈君曦他尊敬,但更知他年轻,不甚清楚兵部经费不足的后果。
当下外忧内患,除了支援供给关外,内部征兵、招兵也是不能等的。
他须让皇帝再行拨款,为此死犟死谏到底也不足惜,哑着嗓子,厉声回道,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你懂什么?有什么资格教训老子!”
常福见两人剑张跋扈。
这兵部尚书平日里又是火气大、脾气冲,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主。
他生怕动起手来,连连喊道,
“霍大人,小侯爷年少,您万不可对她无礼。”
沈君曦面容肃冷,以威严的眸光对上霍风倔强的眼睛,低声明示道,
“傅太师一党只想隔岸观火,阎烈等人拿了银子选择明哲保身,更甚者还在写折子参你,只为取而代之。”
“小爷懂你心情,然,草莽不成英雄,任何事宁可慢些,不可因急而败。”
霍风满是皱纹的脸上,眼下疲惫泛青,干燥的唇早已惨白破裂,那倔强的双目里流露出几分垂败。
沈君曦说的是扎心的实话,与他交好的人怕得罪帝王对此事一语不发,无一人敢陪他死谏帝王。
而与他作对的人,正在奋笔疾书…
“装晕。”
霍风隐约听到了这句话,就见沈君曦一脚踹在他胸口的军甲上!
“老不死,敢骂小爷,小爷劈了你!”
她力气不大,但…到了这个份上,他得装!
霍风干哑的“啊!”了一声。
像是一具尸体似的直挺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