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北唐帝五官深邃,鼻梁高挺,虽然年过四旬,但除了额头上几道横纹外,并不太显老,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而且做了二十多年皇帝,一举一动的神色里都颇具上位者的威严。“你这臭小子一进宫就与朕的大臣动上了手,往后上了朝,岂不是与你爷爷一个德行?”北皇帝端着酒杯,朝着侍卫摆了摆手,言语之中全无多少责备,还透着几分宠意。“微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沈君曦一派怏怏不乐的模样,很是敷衍地行了拜礼。
在沈君曦看来,霍风的演技是真差啊。
这一幕,吓得常福顾不得沈君曦的命令,急慌慌的冲了上来,对着远处侍卫尖叫道,
“出人命了!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传太医啊!”
…………
“恶意伤人”的沈君曦被“押”到雍华宫已经是傍晚。
雍华宫外,柳明庭率领着一队巡逻的禁宫军见到了她就刻意绕开。
沈君曦也只当没看到。
她这一遭足足让正在与颍川王喝酒的皇上等了大半个时辰。
见她被一帮禁宫军送过来,北唐帝王皱了皱眉。
金漆雕龙的长椅上,北唐帝王身穿的锦缎黄袍衣着宽松,露出微微松弛的胸膛皮肤。
他身边陪着一位不分雌雄的妖娆男侍。
眼前的北唐帝五官深邃,鼻梁高挺,虽然年过四旬,但除了额头上几道横纹外,并不太显老,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而且做了二十多年皇帝,一举一动的神色里都颇具上位者的威严。
“你这臭小子一进宫就与朕的大臣动上了手,往后上了朝,岂不是与你爷爷一个德行?”
北皇帝端着酒杯,朝着侍卫摆了摆手,言语之中全无多少责备,还透着几分宠意。
“微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沈君曦一派怏怏不乐的模样,很是敷衍地行了拜礼。
全当没听见北唐帝的揶揄。
“起来吧,你还微臣?你小子刚刚打的可是朕的正三品兵部尚书兼右将军。”
北唐帝还是一派故意调侃的模样,就听沈君曦不当回事的回道,
“不是他,小爷还不想揍呢。”
一句话,引得北唐帝哈哈大笑。
颍川王捋了捋胡子,跟着笑道,
“早日臣弟入宫前与小侯爷见过,小侯爷并不是富贵傲物的人。”
“霍风往年就不服老将军管教,贸然出战败了好几场仗不说,就沈昊山的那位长孙年纪轻轻战死沙场,他都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奈何先帝却总是看好霍风,论起来还是皇兄英明。”
颍川王的话可谓一语双关,既帮衬了沈君曦又讨好的帝王,就是把霍风说的一文不值了。
北唐帝听后若有所感,不加掩饰的自豪道,
“是啊,当年先皇不敢让朕用的人,朕偏要用!这些年,北唐百年前失去的土地都被朕的老将军一座座夺回来了!那霍风如何能有这本事?”
先帝在时,正是沈家军人丁旺盛,如日中天的时候。
沈君曦的叔辈们个个都是猛将,几乎全握北唐兵权。
先帝为平衡北唐局势,提拔了不少新将其中就有霍风。
但在死之前,留下圣谕,希望儿子萧辙削权沈氏,重用新将。
令人意外的是,新帝萧辙上任后,不仅没有拿走沈昊山的兵权,更将北唐的兵权全部交给他们,最后更集沈昊山一手。
这些旧事,是沈昊山多年来,率领沈家军忠心耿耿,愿再为萧辙抛头颅洒热血的原因之一。
只是现如今,被南唐打丢的城一座座回来了。
局势大定,四海升平,北唐帝顾虑少了,对沈家的态度渐渐变了味。
颍川王眼底流露出几分真心敬意,赞道,
“皇兄英明果断,沈老将军赤胆忠心,实乃良君忠臣的典范!”
北唐帝饮下一杯酒,爽朗拥过男宠说道,
“哈哈,朕不会忘了沈昊山单枪匹马将朕从榕国战场上带回北唐,更不会忘了皇弟将唯一逃走的机会给了朕,待江南行宫修好,皇弟必须撂下颍川事务陪朕一同前去住上几个月!”
沈君曦一直都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听他们聊陈年旧事,她也意外北唐皇还能念起这些。
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她不承认北唐帝是位明君,但他愿意任用爷爷是事实。
给予沈家无上荣耀是事实。
可是,他不顾念宸妃待他真心,对宸妃弃如敝履,默许皇后对宸妃施加酷刑,拔根蒋公明,任由傅太师权倾朝堂,令的北唐乌烟瘴气也是事实。
“沈家小子,你猜猜朕今日为什么叫你来。”
北唐帝萧辙端坐几分,眸光不轻不重的落在沈君那曦身上。
沈君曦撇了下嘴,痞里痞气的不满道,
“哪里知道陛下怎么心思,只要不是又给小臣找个亲娘就成了。”
一句话又引得北唐帝哈哈大笑,
“那日晚宴,朕喝多了没听清你爹求什么,顺口就应了,你这小子心里还记着!”
“礼部张毅知朕酒后易食言,手里拿着内室阁拟好的圣旨都不敢颁你府上。”
沈君曦不咸不淡的低头回道,
“小臣不敢对陛下有意见。”
心里却觉着,礼部敢不敢颁圣旨难道不是取决于“这道圣旨”有没有价值吗?
说着,北唐帝收了几分笑,
“今日康弟多次提到你年纪不小,尚有一年就要弱冠入朝,如今朕不给你找娘亲,给你挑个好媳妇你要不要?”
沈君曦不知道颍川康王怎么和皇帝说的,眉头微微蹙,
“小臣还想以学业为重。”
皇帝听后脸色微变,声音也沉了几分,
“你们沈家人脉稀薄,现今就剩下你一人,你让朕于心何安?再说,男儿怎可不成家立业!沈昊山不在京中,你是想朕去找沈伯君商量?!”
帝王脸上没了笑意,眉宇间便带着浓浓的压迫感,让四周宫人将脑袋垂的更低了。
沈君曦沉默着垂着眉眼,她的一声不吭,令殿内气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帝王身旁的男侍,风贵君见状,笑着劝慰道,
“陛下莫要端着吓人的龙颜待小侯爷,到底年纪小,太子与小侯爷年纪相当不是还未选?”
说着,他拍了拍北唐帝的手,指向沈君曦,嗓音优柔道,
“再说了,小侯爷样貌俊美,龙凤之姿,京中贵女们怕是人人向往呢,怎愁安排不上好姻缘?”
颍川王跟着站起身提议道,
“过几日便是岁旦节,不如皇兄摆宴广招适龄贵女进宫,让小侯爷好生挑选?”
沈君曦听他们一唱一和后,知道皇帝这是铁了心,跑不掉了。
她佯装面露喜色,抬头附和道,
“小臣觉着康王伯伯的提议甚好。”
皇上皱了下眉,已然是想一锤定音没成,不高兴了。
但还是说了句,
“未尝不可。”
沈君曦心下有了数,看来昨晚的事,颍川王还不知道,他开口帮她,是给了她两条路,到时候选他还是选皇帝。
皇帝,心中有了人选,没能说出来,定下来,因此龙颜不悦。
此刻。
常内侍面色匆匆的走进来,恭敬说道,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北唐帝靠坐在椅子上,回了句,
“准了。”
沈君曦从中央大殿退到同样站着的颍川王身边。
皇帝没给她赐座,她只能站着。
倒是想知道萧云泽一夜春宵后,来这里做什么,就算要来告状也应该是钟灵才对吧?
“父皇!父皇!儿臣有一事恳请父皇!!”
太子萧云泽一进门就“扑通”跪在了北唐帝的跟前,当下诚恳痛哭道,
“儿臣昨日与沈小侯爷喝酒,一时高兴饮多了,不甚……不甚……做了件荒唐事来……”
他话音一落,北唐帝以及颍川王的目光都落到了沈君曦脸上。
好像荒唐事就一定与她有关系似得。
皇帝对沈君曦的诏唤是口谕,不通过礼部。
萧云泽一时没看见沈君曦在这,更不认识素未谋面的颍川王。
但……半响没听见北唐帝开口问他。
他跪下地上偷瞄。
瞄到沈君曦常穿的银绣图样的衣裳时,他缓缓抬起头,侧脸望着沈君曦,惊讶问道,
“你怎么在这?”
“太子这话说的,小臣站在这里,自然是来面圣的。”
沈君曦心下猜萧云泽是想求娶钟灵?
但无论他找什么理由说要娶,也不能当着颍川王的面说酒后强奸了颍川王的女儿啊!
他不会还没见过颍川王吧?
毕竟颍川王将钟灵交付给她……
她可不想背他们那档子混账事儿的黑锅,便装模作样的追问道,
“小弟昨日天色方暗就带着钟灵郡主与福元郡主离开一品楼,不知殿下做了什么荒唐事?”
听到萧钟灵昨晚也在,颍川王抬眼探究的看向沈君曦,
“昨日天气不错,小辈便带了福元郡主与钟灵郡主去了定灵山赏景。”
沈君曦朝着颍川王笑了笑,颍川王听后甚为满意的捋了捋胡子。
萧云泽难得见沈君曦对人这么客气,心下感觉这殿内气氛不对,问道,
“不知这位是?好似有些面熟。”
皇帝不耐烦了,呵斥道,
“这是你康皇叔!有话就说,有屁赶紧放,吞吞吐吐毫无储君风范!”
一众人只见萧云泽的身子抖了下,跪下地上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结巴着说道,
“儿臣…不小心将父皇赐的莲纹玉如意砸碎了……”
北唐帝眉头皱了皱,骂道,
“区区小事吓得如此,真是没出息的东西!”
话锋一转,
“那你所求又是何事?想让朕再赐你一件?”
能看的出北唐帝虽然语气甚凶,但面色还好,待萧云泽还是有耐心和宠爱在的。
萧云泽跪直了身体,抬头拱手道,
“儿臣,昨日对颍川王义女钟灵郡主一见钟心,想求娶钟灵郡主为妃!还请父皇恩准!”
沈君曦先发制人的看向颍川王,目光中带着不悦的狐疑,意思是:
你先介绍钟灵与我认识,又在皇上面前提我婚事,现如今,太子又冒出头要娶你女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耍我?
颍川康王顿时也有些懵。
他费解看向北唐帝,眉头紧皱道,
“皇兄,臣弟小女虽不是亲生,但由臣弟一手抚养长大,素来疼爱,这婚姻大事还得问过她意见。”
他虽然说的委婉,但意思就是不愿意。
北唐帝听康王不愿意,随性说道,
“哈哈,朕这个儿子虽然不成气候,但性子良善,臣弟选婿不妨考量一二,东宫侧妃也算得好归宿。”
颍川王点头道是。
“来来来,不管小辈的事情了,先陪朕下一盘棋,多年前你我被逼枯坐整夜,百无聊赖的时候,全靠臣弟妙招方得苦中作乐。”
说着,他摆摆手,让下人端了一盘刻着字的小石头上来,就是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石头,却让颍川王红了眼。
颍川王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有些失声道,
“难为皇兄还记得。”
皇帝捏起一抹粗粝不平的石子握在掌心,眸光沉沉说道,
“过去的日子朕永远都不会忘。”
随后朝着沈君曦等人说道,
“你们无事便退下吧。”
……
夕阳西下,沈君曦与萧云泽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惊魂未定的萧云泽过了好久才对着沈君曦问道,
“康皇叔似乎不愿将郡主嫁给小王,小侯爷可知道康皇叔脾性如何?“
沈君曦简直没眼看他,设计强奸人家的时候本事大。
爽完了开始没底,没药可救的蠢货!
“在殿下眼里,康王如何?”
沈君曦步伐不减,反问一句。
萧云泽也不瞒她,说出心中所想,
“这些年手握重兵,深得父皇敬重,本宫若能得康皇叔扶持,日后登基可顺风顺水,他嫁女给本宫,本宫未来也能保证永不削藩。”
沈君曦被说的哑口无言……
说着,萧云泽声音小了几分,
“霍风昨天不受父皇待见,就因为他写折子提出康皇叔屯兵过量一事,据说跪了一天一夜都没见着父皇。”
沈君曦无语回道,
“既然如此,那太子殿下就多费费心与康王交好。”
转身就走。
“小侯爷……”
萧云泽见沈君曦走太快了,叫住她又欲言又止。
沈君曦回头,迫不得已地望着他的脸。
“殿下还有何事?”
萧云泽望着沈君曦冷艳清傲的眉眼,唇动了动,终是说了句,
“有些事小王暂时不能同小侯爷言明,只想提醒小侯爷,福元郡主心机深沉,并非小侯爷良配。”
萧云泽原本想的简单,灌酒给萧钟灵下些催情药,软硬兼施着告诉她与他合作的好处,之后顺水推舟,也算是你情我愿。
这与打人、强暴,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昨晚本是扫兴地骑马回书院,路上莫名撞上了早就走了的萧玉的马车。
酒劲儿一冲上来就干了糊涂事。
好在萧钟灵为保名声早上并未大吵大闹,也答应了先让他面圣求旨。
沈君曦眸光闪了下,微微蹙眉,淡淡道,
“小爷也想提醒太子,睿王两面三刀,并非无心皇位。”
萧云泽立刻回道,
“不可能,他与我从小到大,最为真挚要好。”
萧家人没救。
完全没救。
她暂时没空管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将那笔银子讨回来。
沈君曦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向朝圣门。
萧云泽还急着去见皇后,望着她的背影沉了沉脸。
沈君曦走在漫长的无人的宫道上,此时夕阳西斜,高高的红墙几乎遮住了所有的日光。
她走到拐角,柳明庭率领着一队巡逻禁军朝她走来。
此刻,恰巧有一束光落在柳明庭护躯银铠上,晃的她眯了眯眼。
见到了沈君曦,柳明庭止步,拱手行礼,其余禁宫军跟着行礼。
沈君曦只当没看见他,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你们先去巡逻。”
柳明庭沉着脸对手下挥了下手,随后,阔步追上沈君曦。
“刺客一事是皇后授意,非我所愿,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可以吗?”
他挡在沈君曦跟前,抬头望着她的脸,说着就朝她跪了下来,
男人身躯挺拔张扬,虽跪了下来却不损半分英姿,只是那带着哀求的眸底显得有几分沧桑。
见沈君曦看都不看他就绕道要走,他英眉紧皱,伸出手紧紧拽住她的胳膊,
“明庭往后愿你不会在有半分多疑揣测,忠心不二!”
沈君曦反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单手囚在背后,动作之快犹如游蛇!
“忠心不二?柳明庭,这话你十三年前就对我说过了!”
她冷冷的盯着他眼睛,眉眼间的冷淡,好似阴寒欲飘雪的淡日。
手臂被扭曲,肩胛骨的剧痛让柳明庭的额头溢出了薄汗。
他望着那张近在迟尺的脸,眸色认真,一字一句坚定道,
“对,我说过,这些年无一刻敢忘,但我所言所行都是为了以后能保护你,拼命的想着爬高一些,直到能站在你身边!”
沈君曦冷淡神色兀然浮出一丝笑,嘲弄问道,
“自我来到京城,你就日日来书院照顾我,我时常能从你身上嗅到一抹极为珍贵的迷草熏香,这种迷草比起其他嫔妃使得更为纯粹,效果更好。
本以为是你经常出入勤政殿、雍华宫所至,但我方从雍华宫回来,见过了风贵君,他殿内不用此熏香,你当做如何解释?”
她失望又无情的笑意晃伤了柳明庭的眼睛,他连忙解释道,
“绝对并非阿曦想的那样,往日皇后每每传召我,我都以各种理由拒了,只有那一次我担心九皇子目的不纯……”
沈君曦没有听完就松开了他的手臂,嫌恶的拍了拍手。
她望着远处同样往朝圣宫门走来的萧宸,垂眸淡淡道,
“骗你的,只是刚刚闻到罢了,小爷忙的很,哪有那闲心在意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皇上、傅家、沈府,柳明庭啊,脚踏两条船都是大本事了,你还妄想踩着三条?”
柳明庭缓缓站起身。
他身影孤绝,垂着眼睫,句句用力说道,
“我生来卑微不似你尊贵,如果不争、不爬,就永远配不上你,我为你钟情,所以别无选择。”
“总有一天,阿曦能明白我待你的真心,比任何人都要真诚。”
郑重其事的承诺落在沈君曦耳朵里犹如放屁。
但落在萧宸耳朵里犹如……轰雷。
沈君曦真没想到柳明庭是什么话都敢往外放,病秧子本来就怀疑她断袖。
现在…岂不是更不信,她不是断袖了??